虞归晚木然地看着江起云薄唇一张一合，说着世间最恶毒的话，冰凉的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第一次上战场杀敌，利剑从肩膀穿过，她没有哭。
回京看到虞府空无一人，血腥遍地，她没有哭。
看见她爱了十年的男人转身娶了别人，她没有哭。
但是听见他骂虞家人是蠢货，说他这么多年的温情全部都在假装的时候，虞归晚眼泪收都收不住。
虞老将军自幼征战沙场，在朝堂待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个蠢货！
爹爹早就告诉她，皇家人都是薄情郎，让她不要对江起云付出真心，但是她却被江起云假装的温柔迷了眼，一意孤行想要嫁给他。
所以虞老将军才会倾尽全力扶持江起云登上皇位，想让他看在虞家人全力辅佐的份上，能对虞归晚好一点。
但是全都没有用，那些从将军府里搜出来的所谓通敌叛国的证据刚呈上去，江起云就迫不及待将虞家满门抄斩。
都怪她，这全都怪她，是她鬼迷心窍爱上了江起云，是她心疼江起云处境艰难才祈求爹爹辅佐他，要不是因为她，虞家也不会被安上通敌叛国的污名，爹爹哥哥也不会惨死。
虞归晚手腕一动，一只木簪子落入她的手中，这是她十岁生辰的时候，江起云送的。
他说是自己亲手一点点雕刻出来的，虞归晚珍爱了多年，一直贴身放着，才躲过了搜查，现在江起云近在咫尺，只要她动动手就能直接杀死他，为虞家上下报仇。
虞归晚握紧簪子，举起手，江起云没有躲闪，直直盯着她。
良久，“当”地一声，簪子滑落在地，虞归晚捂住脸痛哭，她没出息，杀不了江起云，即使到了这般田地她也没办法杀了他。
“你杀了我吧！江起云，你杀了我吧！”
虞归晚呜咽地冲他吼道：“是我虞归晚瞎了眼，将一头狼崽子放在心头十多年，你不是恨我们虞家吧，你杀了我，杀了我为你母妃报仇啊！”
江起云从来没有在虞归晚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从认识她开始，她脸上永远都是没心没肺的傻笑，弯弯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盛满了甜蜜的爱意。
但是现在，这个曾经明艳直爽的姑娘，情绪崩溃，面如死灰。
这明明是他一直想看到的，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我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去！”江起云甩开心头那些不知名的情绪，冷笑了一声：“你看这是什么？”
虞归晚看到他手中的东西直接愣住了，甚至忘了哭。
那是一只很丑的布老虎，她出征前给自己三岁的侄儿缝的。
“我留了你侄儿一命，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妃子，我就让你见你的侄子！宝儿可是一直想念你这个姑姑呢！”
虞归晚双拳紧紧地握起，指甲刺破了手心：“你既然喜欢的是林落雪，为什么还想让我做你的妃子？”
“因为啊……你姑姑让我父皇神魂颠倒，你性情模样最像你姑姑，我倒想看看，你们虞家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说着大手一挥，直接撕破了虞归晚的衣服！
小太监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又跪了下来，虚弱地说道：“是林落雪给奴才送的信，让奴才做这件事！”
江起云眼睛锐利地看过去：“你说谁？”
“林落雪！”小太监砰地朝江起云磕了几个头：“奴才是林家的人，林落雪让奴才做的事，奴才不得不做！她说要给虞将军一个教训……奴才没想到才点上火，火势一下子就起来了，扑都扑不灭！”
江起云手掌紧紧攥起，竟然是林落雪那个贱人，已经被打入冷宫了，竟然还敢作妖，害死晚晚！
“来人，去冷宫！”
江起云说完，率先抬脚走了出去，陈公公看他还穿着中衣，连忙拿起衣服跟了上去。
两人刚走到殿门口，突然听见身后一阵惊呼，那个小太监直接触柱了，血流了一地。
江起云头也没回，冷声道：“拖到乱葬岗，喂狗！”
……
两人到了冷宫，明明是夏季，但是冷宫却满目都是荒凉，林落雪待的屋子，因为没人清理，散发着一股恶臭。
以往温柔高雅的林小姐，现在变成了披头散发满身异味的疯子。
林落雪看到江起云带人过来，身后的宫人身上都是烟味，脸上都是黑色的痕迹，突然张口大笑：“成了，竟然成了，虞归晚那贱人被烧死了吧，啧啧，真好，她早该死了！”
江起云看她笑地前仰后合，从陈公公手中接过鞭子，用了十足的戾气，一鞭子下去，林落雪身上立刻皮开肉绽。
林落雪吃痛地大喊着，叫的撕心裂肺，江起云置若未闻，一鞭比一鞭狠，带着满身的戾气，知道抽的林落雪只能躺在地上微弱的呼气。
“林落雪，你真该死！”
“江起云，你想让我死……呵，反正活成现在这幅模样，我也不想活了，给我个痛快吧！”林落雪双眼放空，笑容中带了一丝得意：“你再怎么爱虞归晚，她也死了，你的晚晚死了，死在了我的前头！”
“想痛快地死？呵，林落雪，没那么容易……晚晚受过的痛苦，朕会让你都体验一遍，十倍，一百倍地体验！”
江起云阴冷地看着那张令人嫌恶的脸：“将她全身的皮肤全部用火烧一遍，晕了用水泼醒，一定要让她活生生地体验一下被火一点点烧的感觉。火烧后如果她死了，直接挫骨扬灰，如果还活着的话，千刀万剐！”
这话一出，一旁的宫人感觉全身都发凉。
林落雪更是害怕地浑身发抖，她没想到江起云会那么狠。
看到他转身准备走，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拽住江起云的衣服下摆：“明明是你让我做皇后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朕只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做不该做的，会给你皇后的权力，无上的殊荣，只可惜，你手伸地太长了，不知死活地一次又一次对朕的晚晚下手！”
林落雪听了这话，怔怔地松开手，喃喃自语：“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骤然抬头，用充血的眼睛恨恨地看向江起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喜欢虞归晚，她有什么好的，明明我和皇上更相配，我的家世容貌才华，哪点比不上她！”
“从来没有，朕从始至终，只爱晚晚一个人。无论晚晚长相如何，家世如何，有没有才华，朕都爱她。至于你，朕一开始就说过了，只是利益交换！”
说完，抬脚直接离开了。
“只是利益交换！”林落雪重复着这句话，眼睛空洞。
是啊，江起云一开始就对她说了，只是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一次比一次想要的更多，才走错了路。
侍卫架起了她的胳膊，将她拖了下去，很快冷宫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随着风一起消散了。
“江起云，你！”
江起云撇开头，不去看她惊怒的眼睛：“今后，你不用上战场了，这身武功也派不上用场了，废了也好，免得四处招惹是非！”
立在一旁的侍卫，听到皇上的吩咐，立刻上前按住了虞归晚，抬手直接打在她的手骨上。
“咔嚓”骨头的碎裂声清晰可闻，虞归晚感觉到手腕钻心的疼痛，额头上冷汗直冒，她狠狠憋回因为疼痛而涌出来的泪水，眼角一片赤红。
林落雪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虞归晚抬起头，眼神凶狠地看向她，带着战场上练就的凛冽杀气，仿佛在对她说：只要你弄不死我，我一定会狠狠报复回去。
林落雪后背一凉，连忙挽住江起云的手臂，却发现他浑身肌肉紧绷。
皇上，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多想，她晃了晃江起云的手臂：“皇上，你看，晚姐姐还是不服气！”
“拖出去，五十大板一下都不能少！”江起云声音沙哑，脸上面无表情。
殿内，林落雪和江起云说着逗趣的话，殿外传来一下又一下打板子的声音，间断地传来女人痛苦的闷哼。
林落雪起身帮江起云斟茶的时候，却发现他面前的茶水一点都没动，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板子打完了，两人起身去瞧了几眼。
虞归晚右手无力地耷拉着，腰臀部分一片血红，深褐色的板子上也沁满了血迹。
江起云心里闷闷的，随口吩咐道：“抬回去，以后不要来这里打扰皇后休息。”
青黛终于被碧玉放开，连忙扑过去抱住虞归晚滑落的身体，哭得浑身发颤：“虞将军，疼不疼，我……我去找太医……”
虞归晚看着小丫头满脸泪水，吃力地抬起左手给她擦眼泪，虚弱地对她扯出笑容：“不疼，一点都不疼，和战场上受的伤比，根本不值一提，很快就能好了……”
话还没说完，便直接晕了过去。
青黛看着她无力的右手，突然感觉窒息的悲伤，虞将军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
虞归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宫殿里点上了蜡烛。
“晚晚，你醒了！”身旁传来一道醇厚的男声。
虞归晚转头对上一双满是心疼的眼睛，诧异地开口：“柳大哥？！”
“虞将军，奴婢去了太医院，他们都拒绝给您看诊，只有柳太医愿意过来！”青黛帮她换下已经变热的毛巾，气鼓鼓地说道。
柳思洺是柳太医府上的公子，就住在虞府隔壁，是哥哥的好友。虞归晚从小爱闯祸，都是他一直跟在身后帮她收拾烂摊子。
虞归晚身体不方便，只能趴在床上，她想到今天林落雪的话，猛然直起身体，握住柳思洺的手：“柳大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虞归晚将林落雪今天说的话，全部告诉柳思洺，请他帮忙找到爹爹的贴身书童，她要替爹爹翻案，洗刷虞府的冤屈。
“另外！”虞归晚咬了咬唇：“江起云说我姑姑害死了他的母妃，我不信我姑姑是这种人，你在宫中多年，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找到曾经伺候姑姑的老人。”
柳思洺看她伤口又有崩开的趋势，连忙答应下来，扶着她重新趴下。
宫门口，江起云看着两人亲密说话的模样，眉头紧紧皱起，当即转身离开。
陈公公小跑着跟上：“皇上，您不进去？”
很快，江起云便到了紫宸殿宫门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熟悉的宫门，心中却出现了胆怯的情绪。
他不敢进去，因为他不知道见了虞归晚要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才能让她不那么恨自己。
“皇上，等等老奴！”正想着，后面传来陈公公尖细的声音。
江起云“啧”了一声，声音这么亮，估计殿内的虞归晚已经听到了。
这么想着，江起云这才鼓起了勇气进入殿中。
此时，青黛眼泪汪汪地诉说着自己这几天的担忧，虞归晚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满脸宠溺地看着她，看样子气色还算不错。
他刚一进殿，虞归晚转头看到是他，立刻变得面无表情，眼中的光一瞬间就灭了。
江起云心里一涩，竟然不敢向前，心里无数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你……你醒了！”
“我没有按照约定到达突厥，你还会放宝儿走吗？”
江起云没想到虞归晚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一张俊脸上满是无措：“我，我错了……是我恨错了人……害我母妃的是林相！”
“你恨错了人！”虞归晚声音猛然拔高，踉跄着爬起来抓住他的衣袖：“你说我爹爹哥哥，虞家上下三十六口，被泼上了通敌叛国的污名，毫无尊严地被斩了脑袋……都，都只是因为你恨错了人？！”
虞归晚眼眶通红地看着他，眼泪一串一串地落下，因为悲愤过度，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江起云连忙上前，慌乱地用手抹去她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晚晚，你别这样，是我错了……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我这条命，甚至我的皇位……只要你愿意，我都给你！”
虞归晚用力打开他的手：“我的亲人全都没有了，我要你的命，要你的皇位有什么用！江起云，你欠我的，欠虞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陈公公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了，看着江起云失魂落魄的样子，手指紧紧地抓着浮尘，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他是真的心疼主子，只是时机还没有到，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江起云，我不想看见你！”
虞归晚说完这句话，江起云清隽的脸上满是颓唐，青黛看着竟然有些可怜，不过想到他对虞将军做的那些事情，立刻收起自己那点同情心。
“紫宸殿你住着，朕……朕这段时间政务繁忙，就住在御书房，方便处理政事！”
说完看虞归晚没有理会自己，江起云抿了抿嘴，带着陈公公离开了。
青黛送两人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方才小翠奇怪的举动，连忙告诉了陈公公，还拿出了刚刚捡到的玉白小药瓶。
江起云无意中一瞥，看到小药瓶眼神猛地一凝，满是厉色地看向青黛：“这药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小药瓶，跟之前彩云坦白真相时，交给他作为证据的小药瓶一模一样。
青黛没有想到江起云反应这么大，连忙将小翠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江起云握着小药瓶的手不断地颤抖。
一模一样，跟五岁时经历的一模一样。
他五岁的时候，他看着母妃喝下补汤，死相凄惨，而刚刚，要不是青黛发现的及时，他的晚晚也会这样死去。
林家，又是林家！
“查，给朕彻查！这些天，与小翠有接触的人，全部彻查！”
林落雪听了这话，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抬头满眼憎恨地看向虞归晚，忍不住怒骂：“虞归晚，你想耍什么手段，谁不知道柳太医和你关系匪浅，你那么恨我，他肯定会帮你陷害我！皇上……”
她慌乱地看向一旁没说话的江起云，颤抖地拉着他的下衣摆：“肯定是虞归晚想陷害我！您可千万别答应她。”
“林落雪，你说话小心点，你还用得着我陷害吗？你好像还没看清楚你现在的处境，祸乱后宫，你有多少个脑袋可以砍！”虞归晚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我之前可提醒过你……”
“要你好好保住你的孩子，谁知道，你这么耐不住寂寞！”
林落雪一听这话，突然泄了一口气，身子瘫软在地上，她想起来了，她之所以有这个借种生子的念头，都是因为虞归晚给了她暗示，她才顺着这个思路想到了这个馊主意。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归晚，恐怕虞归晚早已知道她假怀孕的消息了，才将计就计。
“皇上，虞将军，奴婢将柳太医请来了。”
气氛正僵持的时候，青黛突然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斯文俊秀的柳思洺。
林落雪脸色刷白，猛然往后缩，嘴里大喊着：“不，我不要他把脉，柳思洺和虞归晚想陷害我，我不要他把脉！”
江起云目光沉沉地看着，对身后的陈公公使了个眼色，陈公公立刻让人控制住林落雪。
柳思洺立刻上前把了脉，怀孕的脉象称为滑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盘走珠。但是这些脉象林落雪都没有出现。
果然，她是假怀孕。
“皇上，林落雪并没有怀孕！”柳思洺如实说道。
“不，他在骗人，我怀孕了，皇上，我真的怀孕了！”林落雪挥开束缚她的侍卫，扑在江起云的脚边，涕泪横流。
“柳思洺是虞归晚的人，他和虞归晚有私情，他们合伙故意陷害我！”
林落雪阴狠地看向虞归晚，她知道今日自己难逃一劫，既然都要死，她一定要拉上虞归晚做垫背的。
自古皇帝都多疑，她说出这句话，就相当于在江起云和虞归晚之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要江起云对她和柳思洺起疑，以后虞归晚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柳思洺听到她胡乱攀扯，并没有慌乱，直接朝江起云跪了下来：“皇上，臣在宫中除了太医院，唯一出入的宫殿只有紫宸殿，紫宸殿里外都是皇上的人，臣和晚……虞将军没有单独相处过。”
虞归晚冷笑了一声，她处理完林落雪是要出宫的，江起云怀不怀疑他都无所谓。
“别说我和柳思洺没有私情，就是有，我又不是江起云的妃子，他也管不着我。倒是你，你可真真切切是他的妃子，假怀孕不说，还和侍卫通奸……”
江起云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样子，薄唇紧抿，黑眸锐利，冷声让陈公公紫宸宫一个老嬷嬷叫过来。
“这个嬷嬷是紫宸宫伺候的，是朕的人，让她给你重新验看一次。”
那嬷嬷干干瘦瘦，直接将林落雪拉进了里屋，不顾她的反抗，脱下她的裤子验看。
里屋传来林落雪的尖叫声，没过一会，老嬷嬷出来，表情有些怪异。
“皇上，林落雪没有怀孕，只是……有一个很怪异的事情！”
她皱着眉，犹犹豫豫地说道：“林落雪，今日才……才刚刚破身！”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虞归晚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江起云。
他竟然没有碰过林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