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一个星期后。
大陈找上门，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打你电话打不通？”
彼时我正在菜园里搬弄嫩芽绿，我头也不抬道∶“手机摔烂了。”
“难道你不会买个新手机？你知不知道庆哥打不通你电话很担……多大人了还不会。”
他没发现自己问的问题很莫名其妙。
我耐着性子，微笑∶“没钱买。”
大陈鼻子冷哼，他虽然怀疑但却不关心。
“庆哥他被人打死了……节哀顺变。”
说着，大陈偏头，一脸沉痛。
我顿了一下，不去戳穿他拙劣的演技。
可大陈却不干了∶“嫂子，你怎么不哭？你为什么一脸平静？”
“你不是最爱庆哥吗？难道说，你变心了？”
他死死盯着我，非要在我脸上找到一抹悲伤的情绪。
懒得跟他纠缠下去，我偷偷拧自己大腿，勉强零滴眼泪。
我无奈∶“哀莫大于心死，我泪水堵住了。”
大陈挠头看了又看，最终才离开。
谢淳安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沈庆和谢可笙订婚了。
想着谢淳安这几天帮我张罗理发店以及菜园，我好心提醒他，“沈庆是畜生，要不你劝劝，让你妹别往火坑里跳。”
“我妹也是畜生，”谢淳安自然伸手接过我吐下的鸡骨头。
我顿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几日来，我已经明确告诉他没心思谈情，只想赚钱。
可谢淳安只一句话∶“我等你很久了，不差这时，我早晚有一天会上位。”
于是，情况莫名就演变成这样了。
我将注意力转回来，问他什么意思。
谢淳安模棱两可回答，“反正，我妹就是畜生，你不用担心她。”
他小声嘀咕∶“沈庆才是需要自求多福。”
什么意思？
我好奇追问，谢淳安目光闪烁转移话题。
我放下筷子，冷下脸来。
谢淳轻笑，摸摸我头。
气势有些虚∶“是我安排我妹接近沈庆的。”
沈庆又恢复如初，他从容不迫向谢可笙解释喝醉酒糊涂了，随后欲盖弥彰离开。
我出来时，客厅只剩下谢淳安。
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两个大行李。
“行李收拾好了，我跟你回大脚村。”
我瞳孔地震∶“谢先生，这合适吗？”
“韩小姐，我做了很多年上位的梦。”
谢淳安逼近，眼神深邃看着我。
我被烫得连忙偏头。
谢淳安微不可察叹气∶“知道你不会住下来，我送你回去。”
好吧，当个免费的司机。
然而，一开门，就看到对面的沈庆，他蹲在街头抽烟，脚边堆满了烟头。
“到现在还没发现韩四叶的踪迹？”
大陈也到场了，身边还有几个兄弟，垂着头不敢看沈庆。
沈庆在赌场流连多年，渐渐以小赌神混出名气，这些人就是他的跟班。
沈庆阴冷笑，狠踹了其中一个人。
“韩四叶那么笨，就算为了躲我也不会一点踪迹都查不到。”
大陈不服气∶“庆哥，他们女人爱玩欲情故纵那套，你那么聪明千万别上当了。”
其他人立即附和∶“对啊对啊，女人心机婊，他们就想以此套牢男人的心，最后把男人当狗耍。”
他们不知道，沈庆护短，他脸越来越沉。
吴生率先呵斥，“闭嘴，四叶不是那种人！”
他拉着沈庆一通开导，“庆哥，算了吧，四叶配不上你，你还是抓住谢小姐的心最重要，成为谢家女婿，以后就是上流人士了。”
“再说了，四叶不是对你控制欲太强了吗？”
沈庆沉默很久，神情矛盾。
“老吴，四叶控制欲其实没有那样严重……主要是她陪了我很多年。”
“庆哥，”吴生媚兮兮笑，“等你有权有势了，会有很多女人陪你的。”
我看着昔日真心对待的好友，捏紧指尖。
真是一片心喂了狗。
良久，沈庆低低哑笑∶“韩四叶，你再不出现，我就不要你了。”
“韩四叶，你怎么敢不出来见我。”
他掐灭烟蒂，站起，恶劣一笑。
“老吴，务必找到韩四叶，告诉她，我死了。”
他几乎是带着报复性的恶意说出来，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
我泪水不受控滑落。
却不是伤心，只是懊悔不甘，自己竟然把青春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
“只这一次，为这畜生流泪。”
谢淳安弯腰抱住我，径直打开门。
我缩进他怀里，完全被他大衣遮住，于是，我们就这样明晃晃走过沈庆一干人面前。
老吴讨好打招呼。
谢淳安不理会，径直穿过他们身边。
“谢大哥，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沈庆突然挡在前面，我能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落过来。
谢淳安不客气怼∶“管好自己下半身，别惦记我女人。”
他好像踹了一脚沈庆，力气似乎挺大，沈庆闷哼一声。
我还听见现场大吸一口凉气，嚷着要出头。
吴生连忙上前打圆场，说什么和气生财。
我透过后视镜，看见沈庆一脸痛苦被众人搀扶进家门。
谢可笙跑到我们家来，连吃两大碗饭。
“别见怪，我男朋友太多了。”
我放下筷子。
谢可笙软声道∶“嫂子，别生气，我没有刻意勾搭沈庆，他确实救了我，他也确实长得好看，我就是色心上头嘛。”
我瞥了一眼谢淳安。
谢淳安慌乱纠正∶“那些混混是沈庆找的，他以此吸引谢可笙的注意。”
谢可笙点头，笑嘻嘻∶“对对，哥哥派我去插足你和沈庆的感情，摄像头是他让装的……”
谢淳安算计我。
我转头，直直看谢淳安。
谢淳安眸光乱瞟∶“我是想以非正当手段抢你过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
……
接连几天，我都将谢淳安关在门外。
后来查清确实是沈庆早动了歪心思，才勉强放下芥蒂。
谢淳安眼睛发红，声线颤抖道∶“我没想过算计你，我起初是想观察沈庆是否值得托付，谁知道那畜生真是畜生。”
家里只有我和沈庆，为了能活下去，但凡能赚到钱的工作，我都干过。其中，我学得最出色的是理发。
决心安置在大脚村后，我开了理发店，因为手艺好，很快就打出了名声。
我给祖屋添置了许多新家具，谢淳安忙前忙后帮我抬重物，重新装饰理发店。
两年后，沈庆跌跌撞撞闯进来，声音沙哑绝望。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从未来找过我？！”
谢可笙的男友之一得知沈庆算计谢可笙的事，狠厉教训了他。
沈庆被打得半残，昏迷了两年，他醒来后就直奔这里。
头发凌乱，双眼通红，一双脚血淋淋。
身上的病服也很脏。
他是跑着过来的，如同那天我返回枫城一样，狼狈。
“你是谁？”我面无表情，看他的眼神如陌生人。
沈庆踉跄后退，声音破碎道∶“四叶，我、我是沈庆啊，你的爱人啊，我没死，我活着回来了。”
我指了指门前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包∶“沈庆死了，那是他的坟。”
“错了，”谢淳安自身后握住我的手，挥了个方向，“那是我们蟑螂君的小坟坟。”
“前夫哥的，是在——哦，你的脚下。”
沈庆被雷击中一样跳开，他脚底确实踩了一块厚土。
沈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良久，他嘟囔嘴唇∶“四叶，没事啊，我还活着，一切都过去了。”
他还记得街坊邻居，甚至记忆精准叫出他们的名字。
“刘婶，张叔，我是四叶当年救下的沈庆，你们还记得吧？我没变样子，当年你们还说要和我们俩的喜酒呢。”
沈庆讨好上前。
刘婶几人晦气撇头，“哪里来的神经病，沈庆早死了。”
他们挡在我面前，不让沈庆靠近半分。
“不，沈庆没死，我就是沈庆！”
“韩四叶，我是你的浮木啊。”
沈庆彻底失控，他大喊大叫，癫狂冲上来抓我。
他又哭又笑∶“四叶，我错了，你是我的救命稻草，千万别丢弃我，我会死的。”
谢淳安牛一样将他撞飞出去。
他回头无辜看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吃了两碗饭。”
吴生给我打了二十几个电话，让我去看沈庆。
沈庆被鉴定患有臆想症，嚷着要见我。
“四叶，沈庆真的没死，我们逃出来了。”
事到如今，还想继续骗我。
我冷笑，重复∶“沈庆死了。”
当即又换了一个号码。
沈庆醒来后，吞药自杀。
吴生炮轰三十个电话后，我接听了。
吴生情绪再也控制不，他歇斯底里质问∶“韩四叶，你心是石头做的吗？你明明就知道那是沈庆，却不肯承认，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
“你对得起我们这十年来的情谊吗？”
我被哽住。
到底谁的心是石头做的。
他们难道记不得是谁赚钱养家了？
我压抑心中的酸涩，冷声∶“吴生，对不起人的，是你们，不是我韩四叶。”
我挂断电话，将这些人彻底拉黑。
吴生察觉我知道了事情真相，许是没脸，再也没敢打电话骚扰。
后来，他带沈庆出国治病时，写了一封信。
我只来得及看到“对不起”三字，谢淳安就沉着脸，夺过去，蹲在墙角，恶狠狠撕碎。
我抿嘴望着他。
也不知道谢淳安意会到什么意思了，他一口吞下碎纸屑。
口齿不清∶“这畜生只配追妻火葬场，追到坟墓里！”
我打了一个冷颤，默默拨通120。
三千字，他全吃了。
真是疯了。
不知道打了多少遍，铃声空响。
沈庆神情阴沉得可怕。
吴生打了一个寒颤，夺过手机摁挂断键∶“庆哥，四叶没接，一定是在路上啊。再说了，四叶不想你生气，就算看到来电了，也一定忍着不接听的。”
“对对的，庆哥，嫂子顾忌你心情呢，她知道自己出现会被你送走，所以压抑自己情感呢。”
“还有，也许嫂子正躲在枫城某个山落，手机没信号呢。”
空气寂静一片。
沈庆面色缓和了不少∶“呵，韩四叶，学聪明了？”
“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能忍几天来找我。”
就在这时，一道娇嫩的声音响起。
“沈庆，可以陪我去参加晚宴吗？”
谢可笙穿了一身拖地流纱裙，笑吟吟站在巷口招手。
沈庆身上戾气散去，眉眼瞬间温柔，他高声回应好，身旁吴生几人面面相觑，笑得一脸暧昧。
我将男人一瞬的转变，收尽眼底，平静放下窗帘。
谢淳安打电话，说忘记拿车钥匙了，麻烦我去他房间帮他找。
房间大大敞开着，我有些诧异。
下一秒，看到眼前的景象，我被吓到了。
满墙贴满了我的照片，我在街上摆摊筹钱给沈庆上学的摆摊，我坐在门口等沈庆回家，甚至有些我都说不出的场景。
最久远的是四年级我举着金色奖状站在讲台上，身旁的爷奶笑眯眯。
中间的沈庆被涂鸦掉了。
“噢，你看到了我的秘密。”
谢淳安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手上领着两袋菜。
……
满满一桌饭菜，对面是眼眸温柔似水的谢淳安。
缓过来了，我终于接受他是当初坐在我后面的同学，想到满墙的照片，我不自觉加快吃饭速度。
谢淳安夹了一大鸡腿给我。
“梦里梦到过好几次我们这样吃晚饭，今天终于实现了。”
不理会我的装聋作哑，他自顾自继续。
“沈庆是畜生。”
是真言。
“你把他踹了，看看我？”
这转得太快了。
我呛得满脸通红。
忽然，门口传来谈话声。
沈庆疑惑的声音响起∶“你认识这家人？”
谢可笙接话∶“嗯，我哥住在这里。”
吴生震惊∶“哇，面对面的邻居啊，该说不说，庆哥，你和谢小姐原来早有缘分啊。”
谢可笙声音染上娇羞。
“其实我哥之所以搬到这里十几年，是因为他暗恋的女孩住在这里。”
“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我想带你见见我的家人。”
我没心思听沈庆如何回答，只想着如何避开他。
门口吱呀一声开了。
陡转间，谢淳安掌着我腰往洗手间带。
“咦，灯是开的啊，我哥去哪里了？”
“可能你哥不在家，我们明天再来吧。”
谢可笙突然惊呼∶“我哥终于跟他喜欢的女孩吃上饭了！”
“我哥十几年来练习厨艺，我们全家人却没吃过他做的饭，他只为等这一天亲自给喜欢的人下厨，我现在就给我哥打电话……”
我呼吸急促，抵在谢淳安胸前的手下意识捏紧。
谢淳安一声闷哼。
他捏了捏我小指，低头唇语∶“别怕，我手机静音了。”
客厅里的谢可笙拨打了几个电话，见没人接，她不生气，反而更激动，拉着沈庆要留在客厅等人。
浴室是透明玻璃门，但设计巧妙，外面看不到里面，可从里面却清楚看见外面。
沈庆宠溺一笑，摸了摸谢可笙的头。
事到如今，我早已经没感觉，只是觉得恶心。
沈庆喜欢上别人，大可以跟我说。
他却非要以那种方式粉饰他的出轨。
若不是我回来，偶然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我这辈子永远也不知道这肮脏的真相……
几人没有离开的打算，我腿僵得有些麻。
谢淳安察觉到，他单手将我抱起，放到洗手台上。
幸好我捂嘴快，没有发出声音。
放在我腰间的手掌些灼热，我偏头不去看谢淳安的眼睛。
就在这时，沈庆的电话响了起来。
“查到她的踪迹了吗？”
不知道对方回了什么，沈庆嘴角紧绷。
他摔掉手机，冷声问吴生∶“到现在都没找到韩四叶，她真的来枫城找我了？”
“不，四叶一定回枫城找我了。”
“四叶她一心为我，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出了事。”
说着，沈庆好像已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他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完全没看到，他的现任女朋友谢可笙难堪的面色。
吴生尴尬笑，碰了碰沈庆∶“庆哥，四叶不出现不正合你心意吗，省得弟兄们开展后面的计划。”
沈庆好像被点醒，他咳嗽几声掩饰他的异常。
沈庆站起说累了先回去休息。
谢可笙起身送他们出门，遗憾叹气∶“我哥做了满满一桌饭菜呢，本来想跟你一起吃。”
我松了一口气。
突然，沈庆去而又返，跌跌撞撞冲进来。
他死死盯着饭桌上的残渣。
“不吃菜根，呈方位摆放，是韩四叶的习惯。”
不带犹豫，沈庆阴沉沉道∶“吴生，四叶她在这里。”
我暗惊沈庆何时这么仔细了。
同时，莫名感到浴室的温度降了几分。
谢淳安嘴角冷冷上扬，看上去突然心情不好。
而沈庆不走了，他发疯似的开始找人，克制喊我名字。
吴生一脸头疼拦住他，“庆哥，你是不是看错了，四叶怎么可能跟谢小姐哥哥坐在一起吃饭。”
“不可能，”沈庆冷声回他，“每次吃饭都是我为四叶拿掉菜根，我熟悉她的小举动！”
我气笑了。
沈庆发什么疯，他不是巴不得见不到我吗？
谢淳安眼神示意我别忧心，他扯着衣领，冷脸走出去。
“哪里来的流浪汉，讨饭讨到我家里。”
沈庆脸色不太好看，谢可笙连忙上前解释，期间沈庆似有若无往后看。
谢淳安漫不经心一笑∶“怎么，沈先生喜欢偷窥情侣间温存？”
他直接扯开衣领，露出大片皮肤，上面是他刚才捏出来的暧昧痕迹。
谢可笙激动捂嘴∶“哥，你等到心上人了？”
“你、你们刚才一直在浴室那那个？”
谢淳安软了声音∶“嗯，跟你嫂子一起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这话时，眼神挑衅的略过沈庆。
“混蛋，你把四叶怎么了？”
所有人，包括我都没想到沈庆会突然动手。
所幸谢淳安反应迅速，避开了沈庆的拳头。
吴生回过神，神情惊恐冲上前抱住沈庆。
“哥，你冷静些，不、不一定是四叶啊。”
他压低声音，提醒∶“哥，别忘了，你一直想摆脱四叶的纠缠。”
沈庆握紧拳头，猩红了眼，意识到自己失态。
低喃∶“是啊，摆脱韩四叶是我想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