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击了他，同时也是在告诉阿爹我的决心。

我不知道江承逸何时能够得到京城的消息，但是现在我只能拖。

即便是最坏的情况，我也有把握拉着江承平一起死。

我来皇宫便是为了保护阿爹，他老了，又没有儿子，我有责任把他平安地带回家。

于是阿爹不再犹豫，拔了头上的簪子甩向江承平，怒吼道：

“谋朝篡位，弑父杀兄，天若有眼，定让你不得好死！”

江承平摇摇头，一脸可惜地叹息道：

“冥顽不灵。我知道你们在等老六，无妨，我也在等他，我会让你们亲眼看到，我会怎么正大光明地坐上这皇位……”

20、

六殿下最终还是赶来了，据说是江承平亲自飞鸽传信于他，说父皇病重，要他回来看看。

好在六殿下并不愚笨，他带着十余万的边军，急行而来，围在京城脚下。

边军固然勇猛，但奈何京城城墙高耸监护，一时僵持不下。

而江承平又阴险狡诈，命守城兵士夜间对着城墙泼水，冬日天冷，不多时便结成了冰，光滑无比，令攻城更无可能。

边军本就是急行，又无粮草辎重，眼看攻城不下，似乎败局已定。

我和父亲商量，就是豁出命也要想办法将城门打开。

于是我对江承平说，我要见六殿下。

我向江承平许诺，和六殿下见面之后，我便同意嫁给他。

江承平抬头，一脸玩味地看着我说：

“好啊，只是我的耐心已经快消耗完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事实证明，我确实足够了解他。

他许诺的见面方式，竟然是命人将我吊在城墙外，大概是想以此刺激六殿下。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虽然单名一个凉字，但或许是这世上最烈的火了。

刺骨北风里，高耸城墙上，我扣响了食指。

一团足以笼罩整个城墙的火焰汹涌而出，炽热的温度让墙上
我的话已经起作用了。

师父说，行大事者，要懂得借势而为。

如果说非要我选一个皇子嫁了，那么江承逸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只要让他知道一些宫内秘事，我想他一定会先我一步，把江承平千刀万剐……

11、

从岐山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这一路舟车劳顿，不久我便匆匆睡去。

朦胧中听到有人叫门，睁眼一看，已然是第二日了。

丫鬟告诉我，叫门的是六殿下，死活要见我，拦都拦不住。

我穿好衣物，推门出去，六殿下就在院子里的八角亭里等我。

见我门开了，他急匆匆跑了过来，一把拽住我的手，用力之大，让我有些吃疼。

“夏凉，枉我们还算半个同门，为何要这般害我？”江承逸似乎很生气

再见到他，我也有些恍然，突然想起我们幼时原来读过同一个私塾。

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而他也不是那个长相秀气的爱哭鬼了。

如今他的脸甚至让我有些害怕。

他的下颌到脖子有一长串狰狞的皱纹，扭曲如蜈蚣，我知道那是被火烧的。

江承逸察觉到我在看他的疤痕，敏感地拉上衣领盖住，一脸焦急地质问我：

“为何要跟父皇说我身上有龙气？如今这件事在整个皇宫都传遍了，我的几个兄弟都视我为仇人！想杀之而后快！”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江承平把这件事说与了其他皇子，想借刀杀人罢了。

我觉得现在是机会了。

时隔多年，终于在八角亭里，我把师父给我讲的故事，讲给了故事的主人公。

六殿下的母亲是歌伎出身，是老皇帝从外面带回来的。

因为出身低微，生下皇子后，最高也只给了贵人的身份。

好在皇上对她宠爱，对六殿下也宠爱。

只是不想后宫之中，最生嫉恨；而太子之争，又素来如此。

于是三殿
的冰面迅速融化，将守城的兵士尽数驱离。

一时间，城门失守。

我摔下城门，江承逸稳稳接住了我。

他亲自为我牵了一匹白马，把脸上的银龙面具戴在我脸上。

“今日，你才是大将。”他说。

我骑上马，身后是视我如神明的十五万边军，他们称呼我为神女。

我心里忽然涌起无尽的豪气，往日种种痛苦折磨，今日一并烟消云散。

江承平，我来找你报仇了！

大魏开国第四十一年，阴历十一月初六，大雪。

我烧尽了连同养居殿在内的二十三宫十八殿。

江承平的母亲和六殿下的母亲一样，也死在了火里。

江承平被养居殿里散落的横梁砸中，压在火海动弹不得。

“妖怪。”

这是他指着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六殿下蹲在他身边，没有再离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作恶多端的哥哥痛苦死去。

而姜柔，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吊死在寝殿里了。

她应当感谢我提前烧了她的舌头，这才让她的死状看得更加安详。

她被江承平丢在了皇宫最偏的寝殿里，俗称冷宫。

父亲说，她是南疆灭国时幸存的公主，当年念她年幼可怜，便领回来养了。

只是没想到她还妄想着复辟国都，开历史的倒车。

我走之前给她添了把火，算是彻底灭绝了她死而复生的可能。

如此以来，便是尘归尘，土归土，往事种种皆是烟消云散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很累，心里空落落的。

一片废墟里，六殿下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说：

“我要去最热闹的地方开一家糕点店。”

他愣了一下，随后吐槽道：

“好奇怪的打算。”

他不知道，我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总是喜欢抢我的枣泥糕，喜欢给我讲一些晦涩的
了。

“对不起，师父，是我害死了所有人。”我没力气说话了，只是嘴唇翕动。

他摇摇头，微微笑着看我说：

“等你回家，去后山的凉亭看看，我在那里给你留了东西，吃了你这么多糖葫芦，总要还你点什么。”

我看着师父，有些不明所以。

我摇摇头，火已经烧起来，我们就要死了，永远回不去了。

火把绑住手的绳子烧断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说：

“不要怕，小凉，我不会死，你也不会。记住这火，总有一天，你的火会把整个皇宫都点燃……”

2、

再次睁开眼，我正躺在我自己房间的床上。

暖洋洋的秋光从门缝照进来，窗台落了些银杏树叶，而外面咿咿呀呀的是父亲请的戏班。

真美好啊，美好到让我觉得好像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我盯着黑黑的屋顶发呆，突然想起师父讲过的一个故事。

他说他有一个朋友，一生中做过很多错事，每次因为这些错事死掉的时候，都会回到一切发生之前。

故事太过离奇，我当时嗤之以鼻，只当他在编故事哄我，并且嘲笑他的那个朋友太笨了，为何经历过这么多次还会一直犯错，然后夸下海口，如果换做是我，一定怎样怎样云云。

如今似乎真的轮到我了。

屋外咿咿呀呀的唱腔还在继续，下一句应该是“你利禄熏心忘根本”。

我听着听着突然心里一动，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不听戏，师父说戏这种东西要留到白发苍苍了再听才有味道。

之所以这么熟悉这段唱词，是因为今天是我和江承平的第一次见面。

“吱呀”一声，门开了，我抬眼去看，是姜柔，我异父异母的好妹妹。

她看到只有我在，又转身把门掩上，故意留了个门缝。

我的牙关不自觉地紧咬，力气大到脸颊都有些颤抖。是啊，差点忘了还有她。


又如何？

阿爹平日最是疼我，听到江承平的话，顿时面色一凉，冷哼一声：

“我女儿性子向来洒脱直爽，整座京城无人不知，难道不是三殿下自己误闯女宅，才有此间诸事吗？”

江承平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话说的不妥，顾不得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姜柔，转头追我那拂袖而去的爹去了。

我蹲下身，指着江承平的背影，对姜柔说：

“如果他能看上你，我可以说服阿爹让你嫁给他。”

“当真？”姜柔立刻止啼，半信半疑地问我。

“当然。”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们这对狗男女，当然应该放在一起杀才痛快。

姜柔一脸狐疑，问道：

“为什么？你真的肯让给我？”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对她献上了诚挚的祝福：

“我等不及想看到他抛弃你的那一天。”

姜柔怨毒地盯着我，嘴巴叽里咕噜不知道说着什么，多半是在骂我。

我皱了皱眉头，最终没有理会她，主要是手心有些疼了。

让她骂吧，她也只能动动嘴了，我不会再给她任何能够伤害我的机会。

转过头，我叫了两个信得过的护院，打算去后山的凉亭看看。

师父说他在那里给我留了东西，会是什么呢？

希望是铁砂掌之类的武功秘籍，这样等下次姜柔欠扇了，我的手不会那么疼。

但还没等我出门，就听到前院里传来徐公公尖尖的嗓音。

有圣旨到了。

5、

阿爹说，我出生在深夜，生下来的时候整个相府上下铺满霞光，数不清的乌鸦站满了树枝。

万幸我是女孩，若是哪家的男孩出生整出这么大动静，皇帝老子就该坐不住了。

传说乌鸦是真武大帝的阵前神兵，是祥瑞，所以皇帝封了我圣女的名号。

但我清楚，我跟平常人没什么不同，师父说，我只是身上多了块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