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皇后抿着唇，没再说什么。

皇帝听到这话，也有些心灰意冷。

“楚二娘，你既没有阴阳眼，又凭什么能入朕的后宫？”

我跪在地上，朝着帝后磕了个头，真心实意地说道。

“陛下，民女虽然没有阴阳眼，但是臣妾的娘亲教会臣妾另一项独门秘术。”

“什么秘术？！”

“金口术。

凡是自民女口中说出的话，定会成真。”

我以头贴地，“民女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大喜，一把掀开要阻拦他的皇后，对着旁边的太监激动道。

“快，快封楚家二娘为答应，今夜便入宫侍寝！”

其实我根本不会什么金口术，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但我却是三姐妹中，唯一一个真正的楚家女。

我娘楚天印，本朝第一算命师。

因为天生一双阴阳眼，从小受尽欺凌。

半生贫苦，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终于在四十岁这一年，看出了路过的官家小姐身上有凤命。

她对那小姐说，“不出三月，你便为后。”

而那时的先帝已有皇后，小姐也有了婚约，所以没人当真，小姐也只当遇到了个疯婆子。

但很快，先帝忽然暴毙，皇后变成了太后。

太子本该迎娶小姐的嫡姐，不料嫡姐与人私奔，小姐替嫁，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新皇后成婚后的第二天，便疯了一般在城中找我娘。

找到后，恭恭敬敬地将我娘请进了皇宫，做她身边的第一女官。

我娘因此名声大噪，天下皆知，就连皇帝时不时都会叫我娘去帮他看一眼政事。

凡事她用阴阳眼看过的，无论大小事，事事皆准。

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算命师。

娘一共有三个女儿，她也是为了我们三个的前程才主动暴露自己的阴阳眼，入朝做女官。

但其实阿姐和小妹都是她捡来的。

只有我，是她亲生的。

她教阿姐辨风水，教小妹断生死。

阿姐跟着娘，成了京城贵族御用的风水师。

小妹更是被钦天监请去，和国师平起平坐。

可是，娘却什么也没教给我，甚至连名字都只是无比普通。

她说：“二娘，你身上毫无慧根，不适合做这行。

将来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是最好的。”

我以为娘已经看到了我一生的宿命，于是乖乖听话，在家里学女红读女诫。

眼睁睁看着除我之外的楚家女名扬天下。

渐渐的，阿姐小妹都有些看不起我，我们都忘了，谁才是真正的楚家女。

而不久后，楚家就出了大变故。

皇后抱着刚出生的大皇子，要我娘看看自己的儿子是否能做储君。

我娘诚实回答：“大皇子并无帝王之相。”

皇后逼她给大皇子改命，可我娘说阴阳眼只能看不能改，还说了句：“大皇子命贵但运苦，将来做个闲散王爷倒也不错。”

皇后盛怒，“我儿天生皇命，自当是真龙天子，轮得到你这老妇来决断他的命运？！”

她命人当场戳瞎了我娘的眼睛，说这看不准贵命的阴阳眼就该毁了。


我们楚家女天生阴阳眼，所出女子各个手眼通天。

阿姐观风水，二姐算生死。

我却什么都不会，被家中姐妹当成贱奴差使。

储君之争最激烈时，病重的皇帝召我们三人入宫。

他要我们三姐妹各选一位皇子为夫阿姐选了家宅风水最佳的大皇子。

小妹选了面相最长寿的五皇子。

轮到我时，只剩一个痴傻的四皇子。

阿姐直言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小妹更是一眼看出我命不久矣。

而我对皇帝微微一笑。

“民女想入陛下后宫，求陛下垂怜。”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阿姐吃惊不已，小妹更是瞪大了双眼。

她俩看我像是疯了，如花的年纪上赶着要给快病死的老皇帝陪葬。

病榻上的皇帝撑着身体，也要亲自问我。

“楚家二娘，朕再问你一次，你，你选谁？”

我拱手行礼，发自内心地说：“二娘想选陛下，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枯瘦的脸上爆发出骇人的喜意。

他紧紧攥住一旁皇后的手，哑着嗓子激动道：“你听到没，楚家女选朕！

朕是真龙天子，朕还有的活，朕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温柔安抚，“陛下所言极是，这天下本就是陛下的，您当然能万岁无忧。”

可下一刻，皇帝便咳嗽不止，最后竟一口鲜血直喷到龙被上，吓坏了众人。

阿姐一巴掌扇在了我脸上，怒斥道：“没用的东西，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陛下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是借你九条狗命都不够赔的！”

阿姐常年做法，极有力气，这一巴掌扇得我眼冒金星。

她转身，向皇帝请罪。

“陛下恕罪，其实我二妹她根本没继承母亲的阴阳眼，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为了不辱我楚氏门楣，还请陛下惩治她不敬之罪！”

喜悦中的皇帝突然被泼了盆冷水，惊怒交加。

“你说什么？

你们楚家女还会有没有阴阳眼的？”

阿姐和小妹同时走到皇帝面前，手指抚上自己的眼皮。

再睁眼时，她们两个的右眼都变成了浅浅的棕色。

阴阳眼，一黑一棕。

小妹冷哼一声道：“二姐，你也把你的阴阳眼露出来给陛下瞧瞧啊。

别怪妹妹没提醒你，欺君可是死罪。”

事已至此，我只能跪地承认。

“陛下，民女确实没有阴阳眼。”

话音刚落，皇后便抄起一旁的药碗，直接砸在了我头上。

“咚”的一声闷哼，我额角流血不止。

皇后盛怒，“大胆贱人，没有阴阳眼装什么楚家女！

来人！”

“娘娘且慢。”

小妹忽然打断了皇后。

她盯着我看了看，那只棕色的眼睛似蛇一般将我扫视了一圈。

然后她盈盈一拜，微笑道：“民女已看出，楚二娘命不久矣，娘娘又何必要为这个将死之人破了杀戒？”

我的小妹楚青瑶，是整个京城最厉害的相命师。

她说一人三更死，就绝不会拖到五更。

人送外号活阎王。

而如今，她说我命不久矣，我就一定活不了多久了。

再加上皇后最近一直在镇国寺为皇帝祈福，确实不好下令杀人。


皇帝听闻此事，大惊不已，本准备命太医救治我娘。

可皇后却说，她查出我娘其实是敌国派来的细作，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毁掉王朝根基。

皇帝当场变脸，要诛楚氏九族。

但我娘是孤儿，家中有的，只有我们三姐妹。

为了保全住我们姐妹的性命，我娘在临死前留下了最后的预言。

“下任储君决定王朝命运，选对，王朝万世无忧，选错，灭国只在须臾。”

“而能选对储君的，唯有楚家女。”

因为皇后一口咬定我娘是奸细，所以娘死后，我连她的尸身都没能从宫里带出来。

据说皇后下令把娘的尸体喂给了宫里的猎犬。

我们姐妹三个，因为楚家女知储君的预言而苟活。

我找到阿姐和小妹，请她们与我携手为娘复仇。

但她们却嘲笑我，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一个什么术法都不会的凡人女，竟也想杀了皇帝皇后为母报仇。

她们不仅毁了我娘为我定下的好姻缘，更在家中将我当作下等贱奴差使。

成不了婚，其实对我来说也无妨。

因为我根本不想嫁人。

嫁人，哪有弑君杀后有意思啊。

入夜，皇帝召我去他的寝殿侍寝。

说是侍寝，实则是算命套话。

金色锦被中的男人白发横生，脸色发青，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他摸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牢牢盯着我。

“爱妃，你告诉朕，谁是能让我大吴昌盛的储君？”

“是皇后所出的大皇子？”

我摇摇头：“不是。”

他松了口气，又问：“那是贵妃才生的五皇子？”

“不是。”

“总不可能是那痴傻的四皇子吧。”

我依然摇头。

皇帝有些急了。

“那是谁……你快说是谁！”

他抓着我的手非常用力，长指甲几乎快划破我手上的皮肤。

我依然笑着，好似察觉不到痛一般。

“就不能是陛下自己，千秋万代吗？”

“呵，好一个千秋万代。

朕如今连下床都做不到，如何千秋万代！”

皇帝怒了，手拉住了旁边床上的黄绸，只要他用力拉下，禁军就会冲进来将我砍死。

“陛下莫急。”

我望向门外。

“一刻钟之后，事情就会迎来转机。”

皇帝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嘴角扯起一点残忍的笑。

“那便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桌上的香烧完若还是无事发生，朕便赏你一杯毒酒，死后同你娘葬在一起。”

听到他提到我娘，我的脸色微微变了。

死皇帝撒谎，我娘根本就没下葬，她的尸体，早就被皇家猎犬分食了。

其中一条，还是他亲自养大的。

一刻钟过得很快，大殿外毫无动静。

皇帝准备拉下黄绸。

就在这时，外面的太监高喊：“宋太医到！”

皇帝眼里亮起了光，他看向我，像是要确认什么，而我只是微微一笑。

“陛下，转机这不就来了吗？”

皇帝病重许久，先是腹痛脱发，而后数次昏迷，如今已到了半身瘫痪的地步。

太医说他中毒了，但吃穿用度，样样都检查过了，就是找不出一点中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