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拉了一位红衣小女孩，要前往目的地竟是断涯山，也是最远近闻名的死人山。

我是一个黑车司机，白天下班后，夜里兼职跑车，只为给透析的父亲多赚医药费。

我跑黑车就一个原则，别人敢拉的我拉，别人不敢拉的我也拉，反正能赚钱就行。

这小女孩是我看她站在路边没车太可怜，可大晚上穿红色连衣裙太艳，且不吉利。

「小姑娘，你叫啥，要去哪儿？」我先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口发问道。

「我叫彤彤，要去断涯山！」彤彤系好安全带，双手抓着书包带子道。

「三十块！」我预估了个价格，黑车就是开价后，你愿意就坐，不愿就继续等。

断涯山这地方很少人去，曾经是个很火的景点，后来接连有人坠山就没啥人去了。

「好！」彤彤痛快答应，我开着车子，放了一首当下比较流行的《天亮了》来提神。

可我听到了哽咽声，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彤彤泣不成声，小小的身体蜷缩到一起。

「彤彤，你咋了？」我感觉后座小女孩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随手关掉播放的音乐，在这个起步价只有四块钱的城市，三十块的距离已经很远了，现在才走了大概四分之一。

彤彤只是一个劲狂哭，啥都不跟我说，车上的气氛开始很压抑，而我也不知要咋办。

当黑车司机就是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司机跟乘客，会突然发生各种棘手之事。

「彤彤，你为啥要去断涯山？」我的问题没换来回答，还感受到了一股不太正常的凉风。

我们黑车司机也有个群，我听那些老司机说过各种故事，你永远不知道车上坐着的是不是人，莫非今天我不走运碰上了？

我内心紧张极了，身后的哽咽声逐渐消失，我不敢把车开太快，生怕引来彤彤不快，都说小鬼难缠，尤其还遇上了深夜时分的红衣小鬼，再联想这一路种种不同常人的表现，我的心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这去郊区的路上没啥车，我可以放心开，我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彤彤居然不见了！

我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后座啥都没有，只有一个小书包还躺在位置上。

这到底是为啥呢？为啥人没了，不带走那个小书包？放车上是故意要留下标记？

我万分疑惑之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反而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叔叔，你怎么不走了？」彤彤从座椅底下爬出来，抬起头看着我，那双眼睛我看了一眼就毛骨悚然，不是小女孩那种天真无邪的眼睛，而是不正常的蓝眼，此刻看上去格外的瘆人。

「这就走！这就走！你坐好了，别到座位下面去！」我只能强行让自己保持平静。

这一路上我啥都不敢问，时不时看一眼后座的彤彤，小家伙已经睡着了，但口中发出的声音像猫一样，不断刺激着我的敏感神经。

这十几公里的路，我开着格外漫长，而且目的地是断涯山，心情就更不好了，听说那地方很凶，晚上基本没人愿意去跑断涯山。

我硬着头皮加速朝断涯山开，赶到地方后彤彤还在后座上睡着，我看到她睡着的时候，眼角流下来的竟是蓝色眼泪，微弱的灯光照射之下，让人只看一眼就心惊肉跳。

我的心里很慌，但目的地已经到了，深吸一口气，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理。正当我胡思乱想时，听到车门响起的声音，猛然回头后座上的彤彤已经消失不见，结果我的心跳更快了。

一个小女孩正常下车绝不会这么快，我回过头闭上眼，默念满天神佛保佑。当我重新睁开眼时还被吓了一大跳，一张小脸就那么紧贴到左手的窗户上，蓝色的眼睛夜里看着格外妖异。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如同死神般的小手，正富有节奏轻轻敲打车窗！




二

我一时紧张到不知所措，可敲窗户的声音还没停下，听起来就跟索命之音没差别。

我只能咬牙放下车窗，彤彤把手里皱巴巴的纸币塞到我手里，也不知她攒了多久。

我没数就拿在了手里，因为我清楚一点钱不多，彤彤自然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我。

我坐在驾驶位上大口喘着粗气，刚那一幕可把我吓坏了，不过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我看着那身影不断朝断涯山走去，心中有一种异样感，断涯山的晚上没啥人会来，而且像彤彤这么小的小姑娘就更加不可能了，我把钱装好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总感觉她此刻非常孤独。

我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不能因为赚这三十块，而让一个小女娃就此丢了性命。

我下车跟在彤彤身后，断涯山的路不好走，还有树木遮挡，月光下只能依稀看清路。

彤彤只是低头安静走，根本不觉着害怕，我听着夜枭凄惨啼叫，反而很举步维艰。

一片红色在面前移动，突然瞧见让我无法走动的场面，一个透明的影子突然出现。

我发了疯那般张开口狂吼，可喉咙就像被卡了块石头，不管怎么用力都喊不出声。

那透明的影子徘徊于彤彤身边，更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彤彤回头看了一下那透明的影子，我很久之前听自己老爹说过，小孩子在一定年龄之下有天眼，能瞧见一些常人瞧不见的东西。

可彤彤一个小姑娘真不害怕？还是说不知啥叫害怕？我使劲摇了摇头，让脑子更清醒点。

那身影一直跟在彤彤身后，彤彤似乎说着啥，这种诡事我头回遇到，不由加快了步伐。

「我知道，所以我也想来断涯山看看！」

「我好久没出来过了，我一直偷偷攒钱就是为了来一趟。」

「嗯嗯，我会听话，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好叔叔，别的叔叔都不愿送彤彤来断涯山。」

「我的红裙子好看吗？嘻嘻！」

我听的毛骨悚然，彤彤跟谁说话？是那团诡影吗？我有种感觉，好像被啥东西盯上了！

那种冰冷目光注视着我，自动起了无数鸡皮疙瘩，我不敢发出声音，只想立刻拔腿就跑。

我稍微犹豫片刻，很快就发现了怪异之处，双脚不听使唤往前走，这下我头皮都炸了。

彤彤身边的影子出现了两团，一左一右跟一黑一白，更像所谓的黑白护法。

彤彤低着头说话，跟白色影子交流稍微多些，我不受控继续跟在其身后。

断涯山白天没啥事，但可到了晚上那狼叫声，让我听着心中更加害怕了。

彤彤继续往前走，我也没法撤离，主要我我本质上还是个人，保护弱小义不容辞。

况且那两团白色影子，我也不清楚是何物，暂时无法判断会不会对彤彤造成伤害。

我走了一阵儿，总算能停下脚步，开始怀疑来错地方了。因为这里出现了两个坟，可断涯山自然保区不许立坟。我出于好奇过去看了眼，两块碑上啥字都没有，反而让人更加迷惑了，这算无字墓碑还是夫妻冢？这种坟一般不会出现才对，连坟地规模都大小雷同，很难区分是不是夫妻冢。

此时不远处出现一双绿眼，不过目前那双眼只停留在原地，似乎还有点小犹豫。

反而让我更不解了，难不成我身边有啥东西？这想法深深扎根脑海深处滋生蔓延。

我心中的惶恐被无限放大，这东西给我的感觉不太好，更像被某种凶物给盯上了。

我咬牙猛转过头，可啥东西都没有，急忙看向不远处的彤彤，她还继续往前方走。

断涯山的山路只有一条，穿过这条路就到了山顶，可为何彤彤非要大晚上去山顶？

彤彤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看着远方，不知想些什么东西，两团各色的影子一左一右。

突然彤彤转过头，妖异的眼睛看着我，嘴巴微张低语，顿时让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随后，彤彤正朝着悬崖那边走去，正所谓人命关天，我顾不上太多，立刻冲了过去。




三

「彤彤！」我大喊没有任何回应，崖下根本看不清情况，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了视线。

可我身后微微又传来一些声音，转过头看到无数双绿色的眼睛，那很明显是小狼群。

我瞬间紧张，随着狼群不断逼近，跳崖成了我唯一的选择。我内心特别挣扎，彤彤已经跳下去了，那么小一个女娃儿现在生死不知，断涯山一直都是死亡之地，据说之前掉下去的人必死无疑。

可后面是一群狼，要么我现在被吃个干净，赌一把跳下去还有一丝机会，我选择了后者。

我跳下去之时，那群狼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仿佛有人性一样，我不确定是不是幻觉。

我感觉身子很轻慢慢悠悠落地，迷糊之间感受到了好像有一只小手，正轻轻拍打我的脸。

我睁开眼之后，周围还是啥都没有，只有夜枭声不断传来，这里就像断涯山的半山腰。

断涯山比较陡峭，可如今我竟然出现到了半山腰，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脑袋有点晕乎。

我没发现彤彤的身影，唯有漫无目的往前走，不知走了多远，我瞧见一片红色，旁边有一个长发女子，另外一只手正牵着彤彤的小手，另外一只手垂在一边，长长的白色指甲看起来格外狰狞。

我的脑子清醒无比，这女人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彤彤被挟持了还是本就认识？

「放开她！」我壮胆大喊，刹那间夜风四起，我的身体也摇摇晃晃，随时都会被风带走。

刺骨冷风让我瞬间清醒，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一直沿着断涯山半山腰，两足宽的小路上走，现在回头一看，感觉双腿都有些发抖，不知不觉走了几十米，再抬头看前面根本就没有彤彤了。

我唯有贴着悬崖峭壁，一点点往前挪动，好几次差点失足，就在我紧张不已时，我看到无数树木如同恶魔爪牙朝着我汇聚而来。

那些爪牙之上浮现出一张张脸，有带着泪水的脸，有微笑着的脸，有绝望的脸，这些脸离我还有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下来，我看到了这些脸上的迷茫。这反常的一幕让我大胆展开猜测，这些应该都是从断涯山跳下去的人，人脸出现的表情都是这些人当时的面部表情，我心中一片平静。

「你为何不怕？不绝望？不失望？」

我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质问之声，这些问题可谓直入人心，一般人肯定会被触动。

「为何要怕？怕是心存畏惧，而我从不畏惧，为何绝望？我还有要承担的责任，人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可能。为何失望？自身强大才不会把希望寄托于人，我所缺少的只是努力方向！」

我虽然开着黑车不假，某个时刻生活重担也会让我喘不过气，但我知道那都是暂时情况。

那些人脸没有继续质问，无数树枝如潮水般退去，在我的前面出现了一条台阶，一直绵延向山脚下，我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台阶只有二十公分，已经够让我走下去。

彤彤在何处？我闪过无数个荒诞猜测，最大可能是处于断涯山的底部。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风险，一直到断涯山底，我回头看了一眼，此时再次毛骨悚然，我不确定那些声音是不是存在，但那小小的路分明只有两足宽也根本没台阶，而我平安从上面走了下来。

就在我发愣时，感受有只手搭到肩上，老爹曾说深夜拍肩，不是撞邪就是遇到了仙儿。

我脑子里不断闪现老爹说过的这句话，连带脖子也开始变僵硬了，硬着头皮缓缓转过去。




四

一根树枝不知何时接近了我的肩膀，那树枝更像人手，那棵树看上去很像人，在朦胧的月光下，能看出来是个人的轮廓。

我用力把树枝拨弄了过去，可那根树枝很倔强，一次又一次刚好出现到我肩膀的位置。

我定神朝上面看了眼，预判彤彤有可能会落地的地方，应该还要继续往前走一小段路。

我很快抵达断涯山正下方，这时看到了无数鬼火，黑夜之中默默燃烧，把我给吓坏了。

鬼火这东西经常会出现老坟所在的地方，其实也是白磷自燃，可奇怪的是这里特别多。

我伸出手拜了拜，也不清楚有没用，但我老爹曾经干过这一行，我多少也学到了一些。

那些鬼火纷纷自动熄灭，我一时间稍微放心不少，觉着老爹这一套老规矩还挺有用。

只往前走了一步，我就看到无数狐坟，鬼火从小小的墓门钻了进去，很让人毛骨悚然。

断涯山底居然有坟？这些坟是何人所立，我感受到了一股巨大压力，呼吸都有点困难。

不过，说是坟也不贴切，就是二十几块小石头堆起来，规格像房子一样，被区分开来。

我走到其中一家，合起双手拜了拜，低头一看果然有祭拜的痕迹，还放着苹果和面包屑。

可每一个跳下来的人都会被收尸，然后带着离开安葬别处，这是约定俗成的一种规矩。

我粗略一看大概有十几个孤坟，这些都是跳下来的人？我的脸色不由大变，仔细查看所有的小石堆，心中震撼无以复加，有些是单纯的石头堆成，但仔细看某一块石头上还会有血迹，另外的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染血衣物。

无数鬼火像受了刺激一样，瞬间开始燃烧，场面十分壮观，而我就在鬼火中央。

我站在原地一动也动，这些鬼火像有意识，很快我就被一阵如同银铃般的声音吸引。

「哈哈哈，你们又调皮了，可不许这样，你们要乖乖的！」

这声音让我头皮发麻，那些鬼火摇曳生姿，仿佛回应着什么，我一瞬间想到了彤彤。

那个红衣小女孩，车上时一句话都不说，身上的气息也冰冷无比，我不确定是不是。

「彤彤，你在这里吗？」我微弱的声音传出去之后，不远处出现一团白影朝我飘来。

「你是何人？」冰冷的声音在我心中回荡，疯狂冲击我的神经，影子慢慢幻化成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跟彤彤有几分相似。

「我是个路人！」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开口答复道。

「这是禁地，速速离去，否则厄运缠身，永不翻身！」我被鬼魅警告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老爹干这一行的，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铜钱。那白影似乎也会害怕，我能看到她消散了一点，我心中不由大定，看来还是有效果。刹那间天旋地转，本来能看到天空中星星闪烁，此时已经漆黑无光。

因为铜钱让我有恃无恐，小心用脚慢慢试探前进，主要也怕冲撞到地上那些小小的坟。

「往前一步就死！」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一句话，身体瞬间僵硬，又去摸了摸铜钱。

我放心大胆往前一步，这步之后眼前再次发生变化，周围出现了耀眼光芒跟鸟语花香。

看起来像一个世外桃源，有绿色植物，开满了鲜花，还有用藤蔓编制成的秋千，除了几个石头桌子有点像某种动物的样子之外，再没有其他。

我也没想太多，直接坐都了石凳上，虽然能感觉到温度，也没有太当回事。

「屁股要挪开，不然我会吃了你！」诡异的声音从石凳上传来，我急忙起身查看，那凳子瞬间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要把我吞下，我来不及多想抓住旁边的藤蔓，塞到那东西的嘴里。

「不要胡闹！」我看到一个女人牵着彤彤的手站在不远处，彤彤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那石凳转瞬间恢复了原样，女人冷淡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我看着毛骨悚然，这分明是一个死人，如今却跟一个活人打招呼，尤其是那长长的指甲让我记忆尤深。

「坐！」清冷的声音传来，让我回过了神。

「你是？」我心中紧张极了，这女人身上还穿着红衣，老爹说过红衣枉死之人怨气最大。

「叔叔，这是我妈妈！」彤彤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可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好，跟鬼握手的你是第一个！」那森白的指甲闪烁着光芒，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