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给我读报。

如果报纸读完了，就会让她给我随便找些什么杂志读一读。

她没有丝毫的怨言。

可才两周，我就觉得愧疚了。

“怎么最近都没有让我读书给你听了呢？”

休息了两天的护工突然来问我。

我笑笑道：“不能让你的嗓子读坏了，资本家也没有我这样苛待人的。”

“可我愿意读书，愿意为你读书。”

那脆铃铛一样的声音，像是春雨拂入了我的心田。

我摆了摆手：“为我读书就没劲儿了，不过你既然喜欢读书，我可以将推荐到地方播音台去，这样子你便可以将读书这个爱好当事业去奋斗，你说好不好。”

她拒绝了：“我没有当播音员的本事，我觉得这儿就挺好，陪在你身边就挺好。”

“陪在我一个伤残人士的身边有什么好的。”

“你会夸我，说我声音好听，说我读书读的好，还不够好吗？外面的读者不见得有你这么包容我。”

我情不自禁大笑起来。

忽然想起了几年前，自己为卓玛抄写经书的场景。

她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抄经书？你字写得这样好，去当书法家不是更好吗？可以让更多人看到。”

我是怎么回答的：“我帮你抄经书，你就夸我字写得好，我要是外面去当书法家，外面的人可不见得能有你这个欣赏水平，到时候我若被挑剔了，肯定得不开心。”

如今，同样的话出现在了我的护工身上。

“你今年应该不大吧，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偶尔打趣。

我问她。

她笑着回应：“好啊， 就把你自己介绍给我吧。”

我摇头：“我都这样了，哪能结婚，我有个兄弟叫猴哥，他人高马大，力气很足，能将我举起来做一百个蹲起，还有一个战友叫小不点，身高一米八，俊秀小伙儿，哪个姑娘看了都喜欢，他们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我觉得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如果没有受这么重的伤，或许我也可以幸福。

“宋耀，宋耀，醒醒……”

战友压着嗓子的喊叫，让我从恍惚中悠悠转醒。

我揉了揉眼睛，问：“天亮了吗？我要走了吗？”

一手的润湿。

让我发出的声音也是哽咽的。

时间怎么能过的这样快。

我还没有彻底进入梦乡，还没有能沉浸于和战友们死守边防的热血场景呢。

“嘿嘿，天没亮，才12点，但今天是藏历新年！藏民都在守岁，外头可热闹了，我们刚和老团长申请了，带你出去玩！”

猴哥正龇着一口大白牙，笑眯眯的说着。

我被拉起来，披上了大军衣。

机动车轰隆一阵后， 我们一行人便来到了正大街上。

火光四处闪烁，烟花爆竹声声。

浓烈的节日氛围，柔软了我那颗受伤的心。

便是看到卓玛和陆华晨当街共舞，我心头也只剩下欣慰和祝福。

我爱的人有了爱的落脚点，多好。

4

人群之中。

卓玛首先看到了我。

陆华晨随后注意到我这边。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向我们这边过来。

陆华晨招呼道：“你们也来了过新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过藏历新年，太好玩了，一起来跳舞怎么样？”

我和战友不善舞乐，摆手婉拒。

陆华晨便起了别的话题，询问我最近身体如何。

他是援藏的医生，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副主任级别，也曾为我看过身体。

我客气道：“都挺好的，劳陆医生费心了。”

他轻轻一叹：“还是年轻身体恢复的好，卓玛的父亲就……算了，大喜的日子不该提这个。”

他又望向了卓玛：“这会儿也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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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的无垢水净身。

百岁老人编织氆氇。

童男童女载歌载舞予以欢庆。

更有媒婆提前上门，为即将褪下了袈裟的卓玛问亲。

谁家好男儿坐拥牛马上万头，谁家靓幺儿留学读完博士后……甚至于那传统的多夫制度也被抬上了桌面，只求卓玛一个点头。

世代圣女被喻平安祥和，地位显著。

圣女还俗这还是头一次，必定惊动天地和人文。

最后一班岗。

我站在老地方，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也亲眼看到了那个援藏青年陆华晨换上了藏族服饰，追随着队伍欢快跳动。

他阳光有活力。

在一大批藏民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圣女卓玛的爱意。

那一声声表白脱口而出，引发了周遭人的贴心欢笑。

“卓玛，我喜欢你，你是高原上最漂亮的姑娘，我愿意为了你留在这儿一辈子！”

“将你的乌尔多给我，我会给你一个幸福安定的家。”

“我爱你，就像鸟儿爱自由！我愿意当你的天空。”

正在还俗仪式之中的卓玛，在听到这些话之后， 原本还冷静镇定的面颊突然红润了起来，明显是羞的。

便有人打趣说：“圣洁的女孩儿一旦沾染了爱情，也要落入尘俗哟。”

卓玛狠狠瞪了旁人一眼。

旁人连忙捂住嘴，不敢再多言语。

历经半日。

圣女还俗仪式结束。

褪去袈裟。

她换上了一身藏女的服饰，那五彩交杂如彩虹般的衣袖配着她的抹额相得益彰。

不同于普通藏民时常暴露在阳光和寒冷之下，卓玛常年都在寺庙内诵经求佛。

她的肌肤白如雪，她的唇畔红若樱桃。

她的美，陶冶了一方男儿。

她的柔，品醉了一批青年。

便是已经心死的我，见到如今穿着不同的她，依旧会双眼移不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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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

有些机会，并不是抓住就能拥有的。

卓玛不属于他。

8

老团长走后。

卓玛在家坐立难安。

当夜就追去了连队，想问一问老团长宋耀为什么离开藏区。

还没进部队，就看到了猴哥领着一行人巡逻。

猴哥和小不点在聊天。

“宋耀这次回去是为了结婚吧？”

“那可不，他家里还有个小青梅一直等着他呢，我常常听他念叨，小青梅长得清秀美丽，特别贤惠，两人从小就定了娃娃亲，宋耀回去不光是结婚，还为了生孩子，宋耀不常说自己至少要两个孩子呢。”

“哟，这么说来，宋耀还给我看过他和小青梅的合照，不知道比藏女圣女漂亮多少倍！”

“宋耀这小子有福气，咱哥几个只能羡慕咯。”

几句话入了卓玛的耳。

卓玛立刻转了脚步往山下去。

脚步越走越快。

快得她脚下闪失，坠了下去。

猴哥和小不点望着卓玛的方向，心里打鼓，小声对话道：“是不是摔了？”

“没有吧，这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还能摔？”

“这天寒地冻的，也不能不管吧，过去看看？”

几人过去。

果然看到了躺在雪地里不能动弹的卓玛。

猴哥大惊，连忙喊人一起将卓玛驮起来送去连队。

一路上。

猴哥还懊恼不该说谎。

“都怪你，非得扯个宋耀回去结婚的谎话！”

“这怎么能怪我呢，谁让卓玛对宋耀这般！我是气不过！宋耀多受委屈啊！”

“哎，快给那个姓陆的打电话，让他来连队一下，真出事儿了，别说老团长要怪我们，宋耀也不会放过我们！”

谁知卓玛突然醒了。

她趴在了猴哥的背上，冷漠地出了声：“不用了，我没事。”

猴哥听到声
去不了？”

今天是我最后一班岗。

晚上，战友为我组织了饯行会，首长已经吩咐了炊事班做火锅宴。

我不到场，说不过去。

只是容不得我解释。

她便将挂在身上的乌尔多砸到了我的怀里。

坚硬的石头不经意擦过我的脸颊，划出了一道口子，很快流出了丝丝鲜红。

我伸手擦拭。

只觉得心脏比伤口更疼。

“我如今不是圣女了，倒是连你都邀请不动了，行……你今晚要是不来，以后也别想来。”

说罢。

她负气离开。

骑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

伴随着一声“驾”，她矫健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轻叹。

到底还是不能和我爱的姑娘好好告别了。

但好在。

我从未走近过她的心。

握着属于卓玛的乌尔多，温热逐渐散开慢慢冷却。

我想，这应该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

出乎意料的是。

晚上火锅宴散了之后。

老团长还是让我去一趟卓玛家。

3

“卓玛的父亲汉藏交往中贡献突出，当初你救了人家女儿卓玛后，卓玛的父亲也一直将你看作儿子一样，你要走了，得和他们说一声，卓玛的父亲近来也病了，去看看吧，何况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人家女儿，试试看呢， 说不定人家姑娘愿意跟你走……”

内陆有更好的医疗。

也有更好的居住环境。

“或许，卓玛这次还俗，也只是为了带父亲去内陆城市，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苦笑。

脑子里全是卓玛依偎在陆华晨怀里说的那些话。

“我和宋耀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实在是个难缠的家伙。”

“他没你潇洒，也没你解风情，愚笨又没有趣味，和他在一起日子该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