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足足花了三个小时。

才把自己精心制作的PPT讲完。

这个PPT，说是他生平做过的最难的都不为过。

全新的领域，加上还要瞒着老婆，简直是难上加难。

每天等轻歌睡熟，呼吸变得绵长稳定。

他才敢起身出门，到秘密基地宵衣旰食地啃文献、理思路。

明明是模范老公为了岳父治病倾其所有的感人戏码。

硬生生被陈星演绎成了已婚男人婚内出轨，想要偷吃的剧情。

所幸，三百页的PPT，还是被他连续通宵肝了出来。

“小细胞肺癌，我也是第一次接触，有讲得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

陈星向着四位学生鞠了一躬。

这是他的习惯，无论是听众是谁。

愿意静静坐在这里。

全程聚精会神地听完自己演讲的。

都值得自己感谢。

林璐做为本科生向研究生过渡的中间阶段。

还不太清楚如此质量的汇报。

意味着什么。

只是觉得陈星的记忆力，堪称变态。

三百多页的PPT，以图片和表格为主，文字极少。

可陈星总能一一说出文章出处，来自于哪篇杂志，作者又是哪国的专家。

更是能讲出图片里是何靶点，遵循什么信号通路，用的又是哪种靶向药，优势如何？劣势又怎样。

做到了真真正正的脱稿。

可卜群山、舒坚、冯增寿都至少经历过几十次组会，北辰国内大大小小的会议、论坛、沙龙，也算是走了个遍。

各种院士、主任、北辰学者的课，也都见识过。

像陈星这样驾轻就熟，对各种文献了如指掌，各种信号通路信手拈来的。

闻所未闻。

见过此等学者，卜群山三人心中皆生出许多无力之感。

倒不是说陈星的水平，比上述这些都要高明。

只不过大人物都惜字如金。

没有一个如他这般高水平的人。

会闲到没事，事无巨细地，给你梳理一个领域的研究思路。

卜群山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

“陈教授，我要回去好好消化，文献太多了，现在我的脑子像浆糊一样，得回去看过以后再评价。”

“好，以后大家不用叫我教授，统一叫我师兄就行。”陈星挠挠头，“虽然年龄可能比你们有的还小一些。”

扎心，这是赤裸裸的凡尔赛！

“其他人呢？”陈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舒坚和冯增寿。

二人苦笑，都摇摇头。

刚才的汇报，堪称教科书级别的了。

陈星见大家都沉默，自顾自说道。

“经费的问题我已经在解决了，过几天会有专职的科研助理过来，帮我协助管理经费，他在医学方面，也有极高的建树。”

这是万虎给自己这个师兄的一点儿优待。

说派来的是陈星旧相识，也没透露他们的名字。说肯定会给陈星一个惊喜。

成为他攻坚路上的左膀右臂！

这可确实解了陈星的燃眉之急！

他一直希望经费报销，仪器申请之类的事情，可以简便些。

原本找课题方向看文献就够令人头秃的了，还要浪费时间精力在繁琐的保障和仪器预约上，实在是有些不合情理。

“你们之前研究的靶点，都是PD-1或者PD-L1吗？”

陈星询问。

PD-1即是程序性死亡受体。

PD-L1是它的配体。

PD-1是目前所发现的T细胞最常见的免疫检查位点，通过向下调节免疫系统对人体细胞的反应以及抑制T细胞炎症活动，来调节免疫系统。

而T细胞，作为癌细胞的杀手，容易被肿瘤细胞伪装出的PD-L1所蒙蔽，而自身分解凋亡。

PD-1、PD-L1的抑制剂，可以让T细胞重启杀伤功能，从而清除肿瘤细胞，达到治病的目的。

“没错，自从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颁给PD-1的研究者，以表彰其在负性免疫调节治疗癌症疗法中的突破性进展后，蔚蓝星诸国，都掀起了一阵PD-1的研究热。”冯增寿笑笑。

“也确实是个好东西，PD-1、PD-L1的抗体目前已经发现对恶性黑色素瘤、非小细胞肺癌、肾细胞癌、经典霍奇金淋巴瘤、头颈部鳞癌和尿路上皮癌有效。”舒坚接着冯增寿的话茬往后说道。

“小细胞肺癌恶性程度更高，预后更差，现有市面上的PD-1、PD-L1抑制剂，治疗效果和预后都不好。”卜群山有过几年临床经验，对于小细胞肺癌的临床方案，尤为熟悉。

“不错，这也正是我想攻克的方向。”陈星目光炯炯，“太多的研究，都集中在传统的治疗靶点上了。你们这一周的任务，就是查阅大量的文献，顺带着看看前期的个人实验结果。找一找和肿瘤细胞凋亡有关的信号通路，看看上下游，有没有什么起作用的蛋白和分子？”

“您是说，要寻找新的治疗靶点？然后基于新的靶点，开发全新的靶向药物。”舒坚问道，“这可是个大工程。”

“或者目光放得更长远些，也不一定是免疫药物，某些可能会抗血管生成的药物靶点，也可以探索？”林璐想起了前些日子看到的新观点。

“抗血管生成药物虽好，但也可能对正常血管造成损害。”陈星在电脑上记录下来这个思路，“不错的建议。”

“那师兄？我们这几天的实验，要不要开展？”冯增寿问道。

他昨天饭后特意找林教授确认过。

这最初三百万北辰币的科研经费，完完全全来自于陈星个人。

寒门贵子的他，做实验一向勤俭。

为人温良恭俭让，口碑一向不错。

许多实验仪器，其他组的也愿意与他共用。

博士期间，就他花的实验经费最少。

成果却一点也不比其他博士少。

自掏腰包做实验，在冯增寿眼里，就是脑子有包。

“我只有一个要求，做这个实验前，问问自己，是否有必要，如果有，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去做吧。”陈星很是豁达。

仿佛那钱，根本不是从他银行卡划出来的。

又或者，本就是大风刮来的废纸。

“陈教授，我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卜群山摇摇头，“这不是科研人应该走的方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一个或许存在的治疗靶点，就投入大量的经费去试，最后极大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的陈教授，还是建议先讨论确定几个最可能的方向，再做预实验去研究。”舒坚也持一样的态度，“如果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要研发药物，那么这三百万，恐怕真的不太够。后续一定要大型药企或者资本的介入，否则无法支撑得起如此庞大的研究。”

舒坚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就像是好钢要花在刀刃上。

陈星也不解释。

他的出发点很简单。

岳父活着，轻歌就会开心。

千千万万小细胞肺癌的患者活着，他们的妻子、丈夫、儿子、女儿、爸爸、妈妈会开心。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师兄，我想问个可能有些跑题的问题。”林璐的声音怯生生响起。

陈星一愣，“你说。”

“你开发这个药物，是为了什么？”林璐感觉这背后，一定有故事。

“起初是为了救一个人，现在，想救一群人。”陈星笑笑，“资金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那最终目的呢？”林璐问。

这其实也是所有人关心的问题。

“开发出一种，大家都吃得起的，效果很好的抗癌药。”

陈星说完，自己都笑了。

“我也不知道我们能走多远，不过，但行己路，莫问前程吧。”

四个真正意义上称得上年轻的学生。

都沉默了。

他们都以为，陈星是为了名，为了利，为了发高分的文章，为了早日晋上职称，为了找上一份不错的工作，为了在学术界站稳脚跟。

却从未想过。

陈星为的，是如此朴素甚至有些天真的理想。

太疯狂了。

理想化了。

这是他们对陈星的第一印象。

甚至会隐隐有想退却的念头。

陈星仿佛看穿了大家的心思。

“不必有负担，尽力就好。答应你们的十分文章，一定做到。至于不必考虑经费，尽兴地去做实验、买试剂，哪怕是买设备，权当是我，给你们未来科研之旅，铺的一小段路，做一点小小的投资罢了。”

众人肃然。

能在研究生阶段有这样一段经历。

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抛开成果不谈，在这个过程中掌握的实验技术，也会是伴随他们一生的财富。

单单凭借这一点。

足以让现在课题组的师兄弟们，都眼红到想换组了。

可机会只有一次，谁知道陈教授的大门，还会不会再打开。


“嘶。”宋渊眼看着就要将陈星团队的研究成果收入囊中。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神农药企。

向竹如此做，虽然没有坏生意场上的规矩。

但极易引人反感，与人交恶。

君子成人之美，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向竹是一个没做到！

怪不得孔夫子曾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向总，我宋渊和你，没有什么仇怨吧。我们安礼药业，和贵公司也并没有什么过节吧。”

宋渊都有些失态。

刚还庆幸这次合同签得顺风顺水。

总算不用掰扯来掰扯去，签个十天半个月。

马上就有人横插一脚。

做生意，最讨厌的就是横生枝节。

“宋总，您误会了。”

“误会？刚才大家轮流出价的时候，向总在那里作壁上观，我没记错的话，是连价都没有还过吧。君子不夺人所好，就当给宋某一个人情，下次有向总看上的项目，也一定会抬一手。”

宋渊表面恩威并施，内心却着实窝火。

这就好比去参加拍卖会。

每当拍卖师宣告三次。

拍卖的小锤儿即将落下。

总有一个人站出来。

我加价。

加多加少看心情，主打一个恶心。

这不是抬杠是什么？

这不是搞人心态是什么？

安礼药业和神农药业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利益版图也很少有重合的地方，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疯女人为何会和自己过不去。

“我也是刚刚接到柯万里，柯总的电话。他对这个靶向药，很感兴趣。”

向竹没有理会宋渊。

而是用一种极其柔和的语气，说道：“陈先生，柯总的意思，是一切由我做主，在不亏损的情况下，给最低的价格。”

柯总？

其余三人听到这个名字。

都是眉头一皱。

和不声不响尚未在业界打出名气的向竹不同，柯万里可算是声名赫赫。

现在北辰国乳腺癌患者赖以为生的拉帕替尼，就是柯万里牵头研发的。

这家伙向来无利不起早，今日怎么，赔本赚吆喝的事情都做。

这药物毕竟还没有面世，只是因为实验结果可靠，而且出自北辰国在肺癌研究方面相当有权威的实验室，同时有材料巨擘郝爱民院士团队背书。

才会有这么多知名药企愿意买单。

药企投资药物，其实也像是风险投资。

有时候一个药物做好了，企业直接上市。

一个药物做不好，那么一年甚至是几年的投入都要付诸东流。

向竹这么做，是把神龙药企今年的重点扶持名额，直接给了陈星。

意味着不惜一切代价的支持。

陈星眼前一亮，但有些疑惑。

天底下，哪里有平白无故的善意和好事。

“向总为何突然态度转变？据我所知，向总还是单身吧。该不会是想借着公差谈恋爱？别说，这陈教授倒还真是一表人才。”孙彼得捋着胡须。

泼脏水，搞心理战术，也是他们的惯用手段了。

“孙总说笑了，虽然陈教授着实一表人才，但是我也没有姐弟恋的习惯。”向竹正色。

“向总，神农药企，为何会突然大发慈悲。”崔琨做为北辰国内的私企老总，对钱财资金尤为敏感，如果向竹不是在画饼，那她一定是疯了。

“是啊，据我所知，神农药业，也不是慈善机构。”陈星对这神农药业，实在没有什么了解。

“神农药业不是慈善机构，但是，却是北辰国国有控股的企业，是北辰国人民自己的药企。”

向竹笑道。

又扫了一眼手机上刚刚收到的消息。

“北辰医保局，刚刚又来了一个好消息，药物一旦上市，医保也会介入。将会在这个基础上，折上折，价格也会如高台跳水，一降再降。”

神农药业的优势，在于北辰官方的扶持。

陈星了然。

“向总有没有带合同，我现在就能签。”

“陈教授，再等等，着急做的决定，往往有很多错漏。”宋渊是真急了。

这陈星一看就是个法盲。

合同里有多少坑？多少文字游戏？

有时候表述的变化，就足以让陈星亏好几个小目标。

“没错，不要急于做决定。我们也可以按照最低价，至于医保，只要药好，民众愿意吃，医保自然会找上门。”崔琨也在旁边煽风点火。

倒不是真愿意下场参与。

他只是想把水搅浑。

这合同，不能如此轻易就签了。

高低得让向总出出血。

陈星没有理会其余人像麻雀一样的聒噪。

大笔一挥签上了名字。

“如果是你们其他人，我要具体到能落到实处的数据，空话套话自不必多说。”

“但听到神农药企是北辰国国有的药企，我就放心了。”

“再有就是，主要是北辰国官方的机构，万事好商量。而且，料想他们也不敢骗我。”

这话是何等的霸气和自恋。

不过，包括林峰在内，都没有把陈星“色厉内荏”的话放在心上。

还“料想他们也不敢骗我。”

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北辰国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个敢这么说？

谁敢和国家这个庞然大物掰手腕？

向竹看着陈星。

平白生出些敬佩之感。

年少有为，风华正茂，轻狂也在所难免。

毕竟鲜衣怒马少年郎。

她也不清楚柯总那边是受到了什么影响。

直接给自己发了一个消息。

“务必拿到新药代理，答应陈星的一切条件。”

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奇怪的要求。

这不相当于上赶着给陈星送资金。

答应一切条件？

这边的情况柯总甚至都不知道，真不怕陈星狮子大开口。

一个小小的靶向药，值得吗？

不过有上司授意。

她也不用纠结。

刚才也顺应自己的本心。

说实话，若她是神农药企的首脑，说不定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从个人情感来说，向竹当初选择药学院，正是出于想研发经济有效的药物。

可一路从本科、硕士、博士，再到博士后。

而后入职神农药企，从一个小小的研发员，到技术总监，区域代理。

一路路升到了副总。

初心虽偶尔被蒙蔽，偶尔不那么闪光，但始终未改。

柯总想必是提升神农药企的社会地位。

想想看，如果一个低廉却价格强劲、副作用小的抗癌药面世。

加上北辰官方的大力推广。

将势必会在行业内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在小细胞肺癌领域，将没有一个药可以抗衡。

陈星，也将成为整个蔚蓝星小细胞肺癌患者心目中，当之无愧的药神！

神农药企的口碑，也会水涨船高。

就像是生意大到一定程度，都会成立什么慈善基金会，或者去山区盖几所学校，到高校扶持几十个贫困学生。

当然，目前虽然靶向药理论上可行。

但实际上效果如何，还是要看实际的临床试验结果。

药物制备、保存技术、纳米材料与药物的结合，以及和化疗药、放疗等结合。

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导致药物的效果，大打折扣。

不过，如果北辰国国有药企都不愿意承担自己的风险。

那北辰国数亿万民众的健康，如何保障？数百万肺癌患者的健康，谁来维护？

百姓之健康，永远都是北辰国子民保障的重中之重。

国民健康有保障，国家强盛才有希望。

如果一定要有人吃亏，一定要有人牺牲利益，就从我神农药企开始吧。


“解释下吧。”吴慎独看着眼前姗姗来迟的韦神。

身为北辰大学数学院的院长，北辰国科学院院士，他必须得给自己这个爱徒好好敲打一下。

“起初小高找我说你生病要请假，我还不相信。”

“要不是我不放心去教室看了眼，那群本科生都快把高等数学自习完了。”

“半个小时就叫你过来了，为什么现在才到。”

“是不是最近热搜上得多了，采访你的人多了，飘了？连我这个老师，都不放在眼里了。”

“老师，你看看这个。”韦神也没有多解释，将自己刚刚抄写完毕的证明步骤递给吴慎独。

吴慎独叹了口气。

韦神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对数学有着最纯粹的热爱。

就是经常一头扎进去，然后就不问世事了。

经常搞失踪，动不动就联系不上。

“黎曼猜想？”吴慎独笑笑摇摇头。

每一个数学家，都梦想着能证明黎曼猜想吧。

就像是一个登山者，不看看喜马拉雅山巅的风景，怎能甘心。

不同的是，喜马拉雅时常被征服，黎曼猜想的高峰，始终无人逾越。

“小韦啊，我建议不要将太多精力放在黎曼猜想上。”吴慎独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师已经在上面走了太多弯路。”

“我知道。”韦神点点头，“不过，还是请老师认真看完。”

吴慎独苦笑，心想：“你要是知道，就不会课也不上，就不会非要我看完了。”

但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说出来，伤师生感情不说。

还担心挫败了小韦的积极性。

吴慎独将目光放在第一页。

“前面倒是和我前些年的研究有些像，通过朗道-西格尔零点不存在，来证明黎曼猜想的正确性。”

吴慎独展颜，有些欣慰。

做学问，哪怕是师生，也经常有争论。

观点不同，解题思路不同，那是常有的事。

情绪激动了，吵个面红耳赤，三四天互相不理也是常有的事。

小韦能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走。

无疑是对自己前半生学问的最好肯定。

只是这草稿，为什么有六页之多？

自己二十多年的研究，像这样只写关键步骤的话，一张草稿纸就写完了呀。

那剩下五张。

年逾花甲，吴慎独的手已经有些颤抖。

他看到第二页。

从旁边柜子里带上了眼镜。

拿起一本用打废A4纸装订的草稿本，开始用铅笔演算。

这是老一辈数学家的习惯。

一根铅笔，一张纸，足矣。

心中有丘壑，下笔镇山河！

韦神坐在吴慎独旁边，像个交作业以后等待老师批卷的学生。

吴慎独不断演算，不断写写画画。

很快便到了饭点。

吴慎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从里面翻出几块儿红薯干，送入嘴里慢慢嚼着。

他有严重的胃溃疡，必须按点吃饭，否则就会有很严重的胃痛。

严重到，坐都坐不直。

人是能歇，可工作停不了啊。

为什么叫灵光乍现。

有时候就是那一下子闪光。

抓住了，就能到山巅看看风景。

韦神见状，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拿出个馒头，就着水嚼起来。

做学问的，讲究个一以贯之。

很有可能去食堂吃个饭，思路就续不上了。

“第二页没问题。”

吴慎独展开第三页。

眉头拧成了疙瘩。

心中震撼之意难以言表。

自己这学生，有大才啊。

单是验证推到便要耗费自己如此大的功夫，他推导出这些，又得花多少功夫，耗费多大气力。

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吴慎独将那三四五六页一字排开，内心满是自责。

小韦他这么努力，做出了如此成果。

自己真是造孽啊！刚才还那么说他。

希望不要怪罪老师才是。

这孩子，争气得让人操心。

吴慎独将那第三页看了又看，有些爱不释手。

上面的每一个公式变换，每一个推导步骤，背后应该都是几麻袋几麻袋的草稿纸吧。

数学不比其他，天赋悟性足够了，剩下的便是苦功。

唯有彻夜彻夜的努力，方能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

但那丝曙光，比所有物质上的奖励，都要耀眼许多。

足以照亮，数百年的踽踽独行。

吴慎独放下笔，

“小韦，你这手稿，可否留在我这里。”

“可以。”

“我这周会推掉一切活动，去验证你方法的可行性。”

“老师，误会了，这方法是我抄来的。”

“什么？”吴慎独没被这句气死，把铅笔直接撂在了桌子上，笔尖瞬间断开。

“小韦啊，做学问前要先学会做人，是你擅自抄的，还是得到了许可？”

“擅自抄的。”韦神一如既往地耿直。

“快拿回去！”吴慎独清白了一辈子，从未有过半点污点，“权当我今日没看过，我会守口如瓶，不向他人透露半个字。”

“老师，情况有些特殊，应该有几百万左右的人，看过这个手稿。”

韦神也不懂直播，直接将直播间热度当成了人数。

“五百万人？”吴老觉得小韦是不是魔怔了。

啥时候数学的会议，有五百万人听过？

全北辰国学过高等数学的，能有五百万人？

要是有那一天，他在九泉之下都能笑醒。

棺材板都得给一脚踢飞了。

“可能是被偷拍了吧，反正他推导的过程，全程在线直播。”韦神解释道。

吴慎独一看日历，“今天也没有学术会议啊。”

“是逗鱼，苏秦发现的。”

“线上会议？秘书怎么回事，如此重要的会议，为什么不通知我！”

“不是，是直播。”

“什么是直播？”

“老师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娱乐为主的网课。”

“有视频吗？我想看看。”吴慎独像首次踏上新大陆的哥伦布，被这几个词汇绕得头晕。

“苏秦电脑有。”

“让他过来，带着电脑，最快速度跑着过来！”

“十五分钟到不了，取消这个月生活补助。”

吴慎独是真的心急了。

五分钟，学生食堂。

韦神气喘吁吁找到了和妹子一起吃饭的苏秦。

“苏...苏秦，院长让你去办公室去一趟。”

“啥？”苏秦的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对，原话是带上电脑，院长要看直播。”

“哈？谁的直播。”

“就是你拉我看的。”

“尹小歌的直播间？”

周围女生有些窃窃私语。

她觉得院长的院士形象有些幻灭。

她想辩驳，院长一定不是这样的，一个纯粹的数学家，怎么能沉溺于女色？

一想到院士带着眼镜，去看那些唱跳俱佳的漂亮小姐姐，就觉得世界观崩塌。

可认识韦神这么久，他也没有说过慌。

“十五分钟不到，取消这个月补助。”韦神丢下一句话。

苏秦一个弹射起步，蹿出了食堂。

旁边听到的所有人。

都掏出手机。

下载逗鱼。

搜索尹小歌。

想看看这女子是何方神圣，居然让院长如此牵肠挂肚，神魂颠倒。

没想到的是，看到了一个让所有单纯搞科研的人都眉头紧皱的标题。

“国士夫人，随缘下播。”

真是无知者无畏！

一个帅小伙。

正在独自看着，自己书写的最后一屏白板。

食堂里，诸多数学系未来的中流砥柱们。

皆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去看那像蚂蚁一样工整排列而又充满美感的公式。

然后不约而同放下了筷子。


“林婉，我感觉陈星，最近有些不对劲儿。”

尹轻歌下播后，又等了一个小时。

直到十二点。

还没等到陈星回家。

倒是给她来了一个电话。

说少年班的同学来繁星城，自己要去接站。

末了可能会找个小摊儿吃吃烧烤和夜宵。

说说学生时代那些只能借着酒劲儿吐露的心事。

迟些回来。

轻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难得老公愿意停止跑车出去放松一晚。

然后轻歌就一直独守空房。

直到一点多，陈星才蹑手蹑脚地回来。

轻歌假装熟睡。

有些气鼓鼓。

没有搭理陈星这个逐渐有些蹬鼻子上脸的臭男人。

都几点了？

还不如不回来呢！

林婉听完尹轻歌的絮絮叨叨。

用一种大惊小怪的声音说道。

“不会吧轻歌，倒是直播间里，很少见你老公露面了。我明白你们是在拉扯，放长线钓大鱼，但是一定要把握这个度，颜值区的水友们，普遍都没什么耐心。”

“我和他明里暗里说过几次，可是陈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不知情，一直没有答应我参与直播的请求。”

“对了，你老公哪里不对劲儿了？”

“昨天晚上我做噩梦惊醒，发现，陈星不在我身边。明明一点才回来，可半夜又不见了！”尹轻歌委屈巴巴，眼眶红红。

“第二天醒来，发现他又睡在身边。”

“我感觉我和他，越来越陌生了。”

“小歌啊，陈星，他不会是出轨了吧？”

林婉惊呼。

“不会的，陈星和我结婚以后，对我是百般呵护。我感觉，他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轻歌啊，万一陈星变了呢？这家花哪有野花香啊。姐妹啊，你可得留点心。”

“要不，我今晚开诚布公地和陈星聊聊？”

“可别了，你这不相当于是自投罗网。”林婉一口回绝。

“算了吧，这几天我找个合适的时间，和陈星好好谈谈吧，就是想和你倒倒苦水。天下男人都一个样，都是得到了就不珍惜。”

“好啦，别多想。对了，公司的陈总可是放下话来。最近陈星可是有段时间没有出现在直播间了，时间再长，水友们该失去兴趣了。你这晚间黄金档第一的位置，如今可是摇摇欲坠了。”

“实在不行，我就找个借口说出差，去你家住几天，给陈星一点发挥的空间。”

“那感情好，你也能来我直播间坐坐，给我直播间啊，拉拉热度！”

“就这么说定了。”

电话挂掉。

尹轻歌这边暂时放下心结，开始补觉。

林婉那边，却动起了歪心思。

她想起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

前夫背着她在外面养小三。

还是靠专查出轨的私家侦探，一连三周的蹲点，才拍摄下了关键的证据。

靠着那些清晰的照片。

林婉在离婚官司里占尽先机。

也获得了那个出轨渣男名下的大部分财产。

“我当年走过的弯路，可不敢让轻歌再走了！”

“真想不到陈星表面上老老实实，背地里也搞小动作。”

“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查查看呗。自己这姐妹心大，自己得多替她长点儿心！”

林婉给当年立下“汗马功劳”的冯尊侦探拨通了电话。

“喂，冯侦探，能不能再帮我调查个人，不是，不是我又结婚了。是我闺蜜的老公，对，只需要看看他白天晚上都在做什么都行，价钱，还按照之前约定的给。稍后，我把他老公详细的信息和定金发给您。”

繁星城，一所位于地下室的侦探律所里。

冯尊叼着自己卷的纸烟。

在空气中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陈星。”

冯尊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出现过。

“小丁，你瞧瞧这照片，这男的眼熟不。”

丁乾接过冯尊的手机。

半秒都没花。

直接脱口而出。

“陈星啊！”

冯尊一个烟圈没有吐出来。

呛了个半死。

“小丁，你这可以啊。”冯尊霎时间来了兴趣，“可别是什么北辰国或者繁星市的公众人物。这查婚外情的案子都接下来了。”

“那不至于，我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他是尹小歌的老公。”

“前些日子这货冒充院士，在直播间写数学公式，还3D打印来着。”

“哦，这人啊，我想起来了。”

“谁下的单，尹小歌本人吗？”小丁好奇，“会不会在做节目效果，在整活？”

“管他呢，我们不也好久没开张了。”冯尊笑笑，“林婉还真是我的贵人，要不是她的定金。我们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了。”

“这就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丁乾也一扫吊儿郎当的模样，严肃起来。

“即日起调查陈星。”冯尊开始部署任务。

“尹小歌的地址已经发到了我的手机上，干这行，要有职业素养。不到万不得已揭不开锅，不要透露她的家庭住址。”

“林哥，你是有点职业素养的，但说实话，不是很多。”小丁刚升起来点儿的崇敬之情，顷刻间破灭。

“别整这没用的，接下来一周，估计都要在尹小歌楼下盯梢他那个开私家车的老公了。”冯尊苦恼。

对于这种机动性强，“轨迹多端”的侦查对象，侦查成本那是蹭蹭蹭往上升。

“啊，私家车司机？那岂不是费老鼻子油了。”小丁想起钱又又痛。

“小了，格局小了！未来享誉北辰的大侦探，怎么能为了这点儿油钱心疼？”冯尊把腿翘在办公桌上，把烟灰往地上点了点。

办公室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烟灰。

“是，你清高，油又不是你加！”小丁看着周围昏昏暗暗的环境，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霉味，愤愤地说，“干完这笔，我就回老家卖小饼夹串儿了，那滋味，真是香迷糊了！”

“瞅你那点儿出息。要是尹小歌老公真的出轨，找上这尊当红直播炸子鸡，还愁她不乖乖地打钱？”

“下单的也不是她啊，再说会有啥影响，本来这些主播口中老公可能就真真假假。有些底线低一点的主播，打赏个飞机叫老公更是家常便饭。”

“让你平时多读书多看报！”冯尊仿佛已经看到了上万北辰币在朝他招手。

“主播和明星最怕什么，怕塌房，怕人设崩塌！要是我们手里有他们婚姻徒有其形，名存实亡的证据，还怕尹小歌那边不认账？到时候我七你三，不比回家干烧烤赚钱？”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在行业内的口碑，估计会一落千丈。”

“你觉得现在我们还有口碑？像耗子一样窝在这太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下室，感觉关节炎都要犯了。干私家侦探干成我们这样，也算是愧对祖师爷了。”

“行吧。”小丁勉强说服了自己，“把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冯尊不疾不徐，“急着作甚？先睡一觉，林婉那边的消息是，尹小歌开播前，陈星总会出门遛弯。今晚开始，立即盯梢。我就不信找不出来什么蛛丝马迹。”

“行。”丁乾感觉浑身又充满了斗志。

“老大，这项计划，准备怎么命名？”

“就叫他，咸鱼翻身计划！挣完这一单，希望我们可以重新搬回地面以上。”


“既然都到齐了，陈教授，讲讲你的新药吧。”

宋渊由于是提前来的，和陈星陆陆续续聊了几句。

基本相谈甚欢，互相观感也极佳。

极为自然地便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

虽然有些喧宾夺主，但也无伤大雅。

宋渊年纪轻轻，能爬到如此位置，一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各位手中，应该已经拿到资料了。”陈星学过一些谈判和心理学的技巧。

知道眼前这四位，都是久经沙场的谈判老将了。

一定不能让这四位知道。

自己着急新药的上市。

陈星是甲方，有求于人的是他们。

绝对不能露怯。

提前到的一刻钟的功夫，宋渊已经把资料来来回回翻了几遍，早就烂熟于心。

在孙彼得、向竹、崔琨三个人还在紧锣密鼓了解新药方案的时候。

宋渊已经开始谈条件了。

“安礼药业，愿意资助陈教授的研究，只是需要这个药的独家代理，和定价权，和陈先生的分成比例，会按照行业最高的水准。”

林峰就坐在陈星身后，微微点头。

这条件对自己来说不算过分。

甚至是相当优渥，足够真诚了。

看来今日安礼药业，是志在必得了。

可这一套说辞，在有着大理想的陈星这里，估摸是行不通。

今天他是绿叶，陈星才是主角。

他也就做好了三缄其口的打算。

除非在一些个关键时刻，给陈兴充当一下智囊团。

孙彼得看了眼宋渊，“宋老板真是好魄力，这才几分钟，就开始抢人了？”

“是啊，陈教授，免费告诉你一个诀窍。先出价的，往往是最低的。”

向竹已经被资料中的方案吸引，头也不抬地给宋渊下绊子。

崔琨也看到关键部分，兴奋地将龙头拐杖一个劲儿地敲地。

林峰帮陈星打开投影。

“既然大家都看过资料，我就简单讲讲。”

陈星开始，极其简明扼要地讲解自己取得的阶段性研究。

当然，最关键的靶点和信号通路，被适当隐藏。

只呈现了，可复现的，关键性治疗成果。

纳米药物的关键技术，以及纳米毒理学的关键解决方案，也只是讲了个大概。

但特意提及了郝爱民院士团队的全力协助。

有院士背书，这个饼画得再大，这些药企的老板，也都愿意吃下去。

院士清誉，高于一切。

对学术崇高而又虔诚的态度，可不是用北辰币就能撼动的。

这也是陈星连夜发给尹荷后，在万虎教授团队修改把关下，保证这群千年的老狐狸，再也玩儿不动聊斋。

“东西我们都看过了，应该没有问题。”向竹频频点头，“我们四位想听听你的诉求。”

“诉求很简单，纳米新药在动物上一旦实验成功，立即开始四期临床试验。”陈星说道。

“这是自然，如果药物真如陈教授所描绘得那样美好。我们会倾集团之力，以最快速度，推动药物面世。”崔琨心中火热。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红烛药业这个私企，能不能靠这个机会一举壮大，全看今天能不能拿下陈星了！

“除此以外，我还有个最关键的要求。”陈星将PPT放到最后一页。

“我希望诸位，以最低的市场价出售药物。具体价格我没想好，不过要让北辰国的所有患者，都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吃上药。”

这一袭话说下来。

四位老总的脸色。

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干药企这行，他们总要和形形色色的科学家打交道。

不怕那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狮子大开口的。

就怕科学家有信仰，有理想。

这些人，不为外物所动。

轴得很！

向竹心里，倒是很赞同陈星的说法。

虽能感同身受，但她做为此次代表。

不能够意气用事。

她这边稍微松松口，神农药企那边，可能就要蒙受几个亿北辰币的损失。

“陈教授，在商言商，这个要求，不太符合实际吧。您可能不太清楚这一行的市场，一个疗程的靶向药，效果好的，都是一个疗程三万左右的北辰币。您有情怀，我们安礼药业支持，一个疗程定在两万，既便宜了患者，又有助于我们像病毒一样，抢占北辰国乃至蔚蓝星的肺癌靶向药市场。”宋渊的口才着实不错，其他三位竞争对手，其实也认同这个观念。

肿瘤的一个疗程，一般在三周到一月。

一月三万北辰币，看起来天方夜谭，但是确实是北辰国大多数罹患肺癌的子民，亲身经历的。

一直沉默的孙彼得发话。

“陈教授，我北辰语说得不太好，见谅。孙氏药业，可以在您应得那部分基础上，再加一成。而且一疗程的定价，可以压缩在一万。”

孙彼得人狠话不多，直接将宋渊开出的售价，拦腰一斩。

“孙总还真是不给其他人压价空间啊。”崔琨话是这么说，气势却是丝毫不让，“一个疗程九千，我自信，蔚蓝星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有比这更低的价钱了。除非，老板娘跟人跑了，抗癌药清仓大甩卖。”

“崔，你这是在扰乱市场！”孙彼得显然没有听过崔琨那个土生土长的梗，“一个劲儿摇头。”

售价九千北辰币，那上亿的研发费用，啥时候能够回本。

向竹无话可说，只能微笑回应。

今天有两个意料之外。

首先就是新药的效果，描绘的太过梦幻。

其次就是，其他药企负责谈判的老总，上来就刺刀见红。

一疗程九千？

已经远远低于她出发前神农药业高层给的最后筹码了。

“如果，我是说如何。新药上市后的销售费用，我分文不取的话，你们最低能给到多少。”

陈星此话一出。

又是一阵哗然。

助理的作用，在此刻凸显。

宋渊的美女助理迅速在手机计算器上敲出了最终数字。

递给了宋渊。

“一个疗程，八千五。我宋渊做主，可以压到八千。再低，生产线的费用都不够付。”

“八千五，我知道这是你们最大的诚意了。可你们也不想想，北辰国的民众，有几个可以每个月出八千五来买靶向药？这还没有算化疗和住院的其他费用。”

陈星捂脸。

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助。

这些药企倒是也没有撒谎。

行情、市场就是这样。

在病人眼里，那几个小药片，卖得比黄金钻石都贵！

那些搞药物研发的，都是黑心鬼！

可研发过程要钱，新药合成要钱，动物实验要钱，四期临床试验也要给患者钱

更别提北辰药物监管局复杂繁琐的新药过审手续。

以及药物包装，宣发，甚至进入医院的收费目录，都需要资金。

“八千五，还有更低的吗？”

陈星像个垂头丧气的反向拍卖师。

再争取着最低价。

向竹摇头。

孙彼得耸耸肩。

崔琨心里还在天人交战。

宋渊这走得，是彻彻底底薄利多销的路子。

可靶向药这行深似海。

不同地区，甚至是不同医院，医生建议的靶向药都会有所差别。

这其中固然有错综复杂的原因。

但是反映出一个真实的现状。

除非药物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否则根本撼动不了已经有些固化的靶向药市场。

一疗程八千五，已经是极其良心的售价。

宋渊这笔生意，很可能谈亏了！

或者是竹篮打水，终究一场空。

陈星叹了口气，新药研发，就算自己将所有资产砸进去，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

靶向药还是会上涨到普通民众吃不起的价格。

宋渊拿出实现准备好的合同，写上刚刚一起讨论出的数字。

沿着光滑的桌面滑给了陈星。

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陈星长叹一声。

在桌上猛敲一下，圆珠笔按动。

正准备签字。

却听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是神农药企的那个女老总。

向竹面色微变，犹豫片刻，直接接通了电话。

听了几秒，而后放下电话。

陈星已经写好了“陈”字左耳旁的部首。

突然听到向歌如泉水般叮咚的声音。

“且慢，我神农药业，也想争一争这个靶向药，或许我们，能给到陈教授心动的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