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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汤豆苗

    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越裴戎的现代都市小说《庶子无敌全文小说裴越裴戎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上汤豆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开平三年,大梁京都。定国府位于东城朱雀坊,面积广阔,足足占去大半条街。从外面看去,只能瞧见庭院深深,青烟如雾,富贵气象十足。国公府正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一般来客都是从侧门进入。至于府内仆人婆子,自然是从东北面的角门出入。沿角门入府,行一二里地,在一座抱厦旁有一间矮屋,与这处处透着雍容华贵气息的府邸显得格格不入。矮屋无窗,仅有一扇半掩着的门,屋内光线昏暗。一名身躯单薄的少年躺在拔步床上,黑白分明的眼中尽皆迷惘之色。他叫裴越,年方十三岁,是如今定国府之主定远伯裴戎第三子。然而这具瘦弱身体里面住着的,却是一个从地球穿越而来的成熟灵魂。如果有的选,他肯定不愿意穿越。前世他是旁人眼中的成功人士,白手起家,筚路蓝缕,历经十余年打造出一个前程远大...

章节试读


开平三年,大梁京都。

定国府位于东城朱雀坊,面积广阔,足足占去大半条街。从外面看去,只能瞧见庭院深深,青烟如雾,富贵气象十足。国公府正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一般来客都是从侧门进入。至于府内仆人婆子,自然是从东北面的角门出入。

沿角门入府,行一二里地,在一座抱厦旁有一间矮屋,与这处处透着雍容华贵气息的府邸显得格格不入。

矮屋无窗,仅有一扇半掩着的门,屋内光线昏暗。

一名身躯单薄的少年躺在拔步床上,黑白分明的眼中尽皆迷惘之色。

他叫裴越,年方十三岁,是如今定国府之主定远伯裴戎第三子。

然而这具瘦弱身体里面住着的,却是一个从地球穿越而来的成熟灵魂。

如果有的选,他肯定不愿意穿越。

前世他是旁人眼中的成功人士,白手起家,筚路蓝缕,历经十余年打造出一个前程远大的商业帝国雏形。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他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生活,便在赶赴机场的时候遭遇一场意外车祸,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换了个身份。

穿越而来这大半个时辰里,他搜寻着脑海中原主的记忆碎片,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定远伯裴戎一共有三子两女,其中长子裴城与次子裴云皆为正室李夫人所出,裴越则是妾室周姨娘所生。这位周姨娘本是国公府的一个二等丫鬟,当年裴戎醉酒之后春风一度,周姨娘便有了身孕。

周姨娘十月怀胎,极其艰难,生下裴越之后便去世了。

都说没娘的孩子最可怜,更何况裴戎对于那位春风一度的周姨娘谈不上任何喜爱之情。不仅如此,就连裴越这样一个不懂此地规矩的外来者,在浏览完记忆中颇为凄惨的往事之后,也不禁纳闷这位定远伯竟然会对自己如此苛刻。

至于正室太太李氏,出嫁前是侯门嫡女,从小就娇生惯养,脾性偏执苛刻,对自己的两个儿子百般溺爱,对裴越则是动辄打骂视若猪狗。

生父厌憎,嫡母不慈,裴越在这国公府内的待遇可想而知。

他有些艰难地从拔步床上坐起来,腹内的饥饿感涌起,让他难以自制地咽着口水。

已然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

举目望去,逼仄的矮屋内十分凄凉,仅有一床一桌,连张椅子都没有。

桌上一盏油灯,内里却是光秃秃的,染上一层灰尘。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进来。

因为逆光,裴越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见她头上梳着双平髻,柔声问道:“三少爷,你还好吗?”

裴越迟疑道:“谁?”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紧接着闪身入屋,来到裴越跟前,先是仔细打量着裴越的神态,目光中满是怜惜之意,叹道:“婢子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良言,三少爷不记得了么?”

裴越平静说道:“刚才没看清你的脸。”

良言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裴越与以往有些不同。

虽只见过数面,以前裴越总是木讷怯懦,低头不敢看人,许是因为长年累月被李氏欺凌,就连府内的那些管家也敢大声斥责。然而此刻一见,良言惊讶地察觉到这位命运凄惨的三少爷眼神十分清亮,并无那种怯懦萎靡之态。

她想起大小姐的嘱托,便柔声宽慰道:“三少爷,眼下还需放宽些心,不要再想旁的,也许过几年便好了。”

裴越心中涌过一阵暖意,看着她说道:“谢谢姐姐。”

良言脸颊微红,垂首低声道:“三少爷切莫如此,婢子什么身份,担不起的。大小姐让婢子给你带了些点心过来,后两日婢子还会悄悄送来,只是还望三少爷不要声张,若是传出去,大小姐也会吃挂落呢。”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

裴越接过来,感受着温热的油纸包,心中十分感动。

他望着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正色道:“良言姐姐,大恩必报。”

良言连忙摆手,轻声道:“大小姐很担心三少爷,只是她也无法多做些什么,只盼三少爷能保重身体。婢子得走了,若是让人瞧见就不好了。”

“好,你也要小心,替我谢过大姐。”

“嗯。”

良言急匆匆离去,裴越坐在床沿,望着手里的油纸包,心中百感交集。

她口中的大小姐便是裴戎长女裴宁,亦是李氏所生。说来也怪,裴戎骄横霸道,李氏偏执刁蛮,养出来的女儿却性情温婉善良,与她那两个目中无人的同母兄弟截然不同。偌大一座国公府里,也只有裴宁从未将裴越当成可有可无的庶子,平时多有关爱,纵然不敢在明面上违逆李氏,私下里总是想方设法地照顾裴越这个三弟,一如今日。

裴越将油纸包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地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八块糕点。

香气弥漫在鼻尖,他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无比香甜。

只有饿到极致才知道食物的珍贵。

不过裴越只吃了两块,腹中饥饿感如故,他却没有继续吃。

短暂的慌乱过后,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在眼下这个充满未知危险的环境里,一味的自怨自艾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只会让自己陷入危局。他将油纸包重新包好,然后放在拔步床的角落里,用被褥遮挡住。

裴越前世亦读过很多书,对于古代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一般而言,庶子的地位肯定不如嫡子,但是像他这样艰难的处境却也少见,竟是连有些体面的家仆都不如,只不知那生父裴戎究竟是作何想法。

通过对脑海中原主记忆片段的搜寻,裴越渐渐明白被困在这间逼仄矮屋的原因。

其实他在府中也有一套小院子,之所以现在会被当做犯人一般看管,是因为府中近段时间有大事,往来贵客极多,前两日这副身躯的原主不小心冲撞了客人,于是被嫡母李氏关进这里以示惩戒。

理清楚状况之后,裴越觉得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晚上没有人送饭,明天良言又来不了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这间矮屋内自然不会有镜子这种奢侈品,他缓缓起身检查着自己的身躯。

十三岁,一米四左右的身高,身躯单薄瘦弱,弱不禁风,典型的手无缚鸡之力。

脑海中也没多少知识储备,读过几本启蒙书而已。

“这也太惨了吧?”

裴越微微皱眉,心中无语。

他上前数步拉开木门,看见的不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抹阳光,而是一片阴影。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人堵在门口,面容尖刻,一双三角眼泛着轻蔑的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三爷,您这是打算去哪啊?”

此人便是裴越的教引嬷嬷柳氏。

国公府家大业大,规矩也多,每个少爷身边按常例有两个教引嬷嬷,两个贴身丫鬟,四个洒扫丫鬟,两个贴身小厮,四名年长长随。实际上裴城和裴云身边远不止这些仆人,至于裴越则要惨得多,还是裴戎母亲裴太君提过一嘴,所以他也有一个教引嬷嬷和一个小丫鬟,否则李氏连这些都不会给。

这柳嬷嬷是李氏的心腹,名为教引,实为看管,不仅霸占裴越的月例银子,还经常假借李氏的名义打骂于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恶奴。

裴越眼帘微垂,面上带着一丝讨好说道:“嬷嬷,我想出去走走。”

柳嬷嬷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三爷,你可别怪我说话难听,前几日就是因为你在府里乱走,冲撞了贵客,夫人才让你在这儿反省自己。这几日府里正办大事,你要是到处乱跑,不是给我作祸吗?还是回去躺着吧,倒还能省点粮食。”

裴越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容诚恳地说道:“既如此,就麻烦嬷嬷帮我取些水来,我渴了。”

“等着吧!”

柳嬷嬷一甩手,没好气地说道。


裴城来到定安堂附近,正要前往右侧裴太君设宴的花厅时,有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在此处等候,让他直接去往正堂。

行至门外,便见裴云和裴越早已候在这里。

两人都喝了些酒,当然,给他们安排的并非谷梁喜欢的那种烈酒,而是很甘甜的果酒,所以二人眼神清明,面色如常。

裴城笑道:“这会子老祖宗喊我们来做甚?”

裴云看了他一眼道:“给大哥你说门亲事?”

裴城恨得牙痒痒:“嘿,二弟,早晚有天我要揍你一顿,母亲也拦不得,竟然敢拿我逗乐子。行了,进去吧。”

三人走进正堂,就似进了百花园一般,入目尽皆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贵妇人。

裴太君既然想看看某些人究竟想做什么,肯定不会真的将今日一见变成唐突之举。也是因为宴饮将尽,她索性带着一群身份尊贵的诰命夫人回到正堂,至于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此刻被安排在西暖阁里,只能听见裴越等人的声音,想要见面却是不行。如此一来,堂内坐着的都是长辈,三个半大小子进来也就与礼数不干碍。

裴越三人先是朝裴太君行礼,然后又和这些诰命们见礼,一圈下来,即便是裴越这种擅长应酬交际的人也有些头疼。

诰命们同时在打量这兄弟三人,目光移动不停,心思亦各不相同。

三人之中,裴城身材最魁梧,虽然个子不高,仅有一米七出头,但因为常年修习武道,所以看起来很壮实,双眼精光湛然,面容刚毅不凡。

裴云要矮一些,大概一米五出头,毕竟还未满十四岁。虽然比起他大哥要瘦弱不少,可那一身文华内蕴的隽永气质却是三人之中最出众的。

至于裴越……

若非他也穿着一身质地上好针脚细密的崭新袍子,单说这一米四还差点的个头,明显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瘦弱单薄的身躯,怕不是哪座城隍庙里的乞儿,哪里会是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哥儿?

只不过,这些诰命们城府都还不错,并未有谁将情绪露在面上,只在心里想着:看来哪家的庶子日子都不好过,定国公府亦如是呢。

裴太君面上不显,心里终究有些不舒服。

老太太最在意的便是裴家的体面,一个如此瘦弱的哥儿出现在这些世交面前,多多少少会引来一些议论。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往对李氏是不是太宽容了些?同时也对之前开口的镇远伯常思之妻秦氏愈发厌恶。

好在裴越的表现很不错,面色镇定,目光平和,颇有几分定国子弟的凝练气度,让老太太满意之余,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她望着三个少年,温言道:“承蒙各家世交至亲厚爱,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过寿,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原本不打算大操大办,你们老子却说如今各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少,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热闹一番。老婆子原也不懂他们爷们外面的事情,只想着如今他也是有儿子的人,又承了爵,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今儿受了这么多礼,论理老婆子该亲自还礼,又恐诸位夫人觉着我们裴家太过轻狂,也无甚诚意,便只好叫你们三人过来,替老婆子还礼罢。”

她略一停顿,目光停留在裴城身上,微笑道:“城哥儿,你是定国长孙,就由你带着两个弟弟,给诸位夫人们磕头还礼。”

“是,老祖宗。”

裴城恭敬地应下,然后便要挨个给诰命们磕头。

除了与裴太君共坐于高台上的齐国公府太夫人外,其他年轻些的诰命们无不起身避让,纷纷说道:“这如何使得?哥儿快快起来,莫不成你要替太夫人给我们磕头?”

“家里若是知道,我们还能落得着好?再说了,给太夫人拜寿本就是我们这些晚辈应当做的,哪里敢当还礼二字?”

“哥儿不可如此,这可是折我们这些晚辈的寿呢。”

“太夫人,快些让哥儿起来吧,若不然我们真是没脸在这坐着,只能回家去了。”

……

群雌粥粥,七嘴八舌。

饶是这些女人没有一个难看的,声音也都柔和,堂下站着的三个少年依旧有些吃不消。

裴越心中纳罕,看来从古到今,无论哪个世界,女子的战斗力都不容小觑啊。

裴太君见状便对裴城说道:“既如此,你便起来吧,不过你需记住,今日来的这些贵客,都是我们裴家的至亲世交,万万不可慢待。你是定国长孙,将来也是要承爵的,切不可张狂放肆,在这些世交跟前丢了裴家的脸面。”

裴城恭敬地垂首道:“孙儿定会铭记在心。”

李氏面色一喜,老太太当着这么多诰命的面说出这话,便是将裴城的爵位继承权彻底敲定下来,只要裴城自己不作死,那么谁也动摇不得。

虽说这爵位本就是裴城的,但李氏当年亦是侯门嫡女,高门大族之内的争权夺利不知听过多少,哪里又能大意?身为母亲,她只想给裴城最好的,更无法忍受有人敢窥视属于她儿子的东西。

她那双丹凤眼淡淡地扫过旁边平静的裴越,心中冷笑,今儿便彻底断绝你的痴心妄想!

众诰命自然也能听出裴太君的弦外之音,纷纷恭喜裴城,其中有几位家里正好有适龄闺女的诰命更是火辣辣地看着他,让这十七岁的少年有些尴尬。

秦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李氏,而后对裴城笑道:“大公子,如今可见太夫人最疼你了,却不知你给太夫人准备了什么寿礼?不若现在拿出来,也让我这般眼皮子浅的妇人涨涨见识?”

裴城转头看向高台上坐着的裴太君,不知是否错觉,他觉得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忽地淡了些,可他本就不是那种心思玲珑的人,当下也没有多想,只笑着说道:“因为知道老祖宗今年是六十整寿,所以孙儿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年初的时候,城西那家七宝阁得了一件夜明珠,因孙儿与那掌柜的有些交情,便央着他留了下来。孙儿这些年攒的银子加在一处,又将以前花钱收的一些兵器宝马加上,从七宝阁将那夜明珠换了来,是孙儿孝敬老祖宗的一片心意。”

他说完之后,从早候在后面的丫鬟那里接过一个镶金嵌玉的盒子,面色诚恳地递到裴太君身边温玉的手里。

温玉在请示裴太君后,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颗成人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通体萦绕着淡淡光华,登时引来满堂称赞。

裴太君目光复杂地看着裴城,又是骄傲,又是恼怒。

这毕竟是她的长孙,又是从小看着长大,见他如此懂事孝顺,老太太焉能不欣慰欢喜?

可是有些人却将城哥儿的孝心当成谋算,这种手段又怎能瞒得过她?

待诸人夸过裴城后,又有一名诰命看向裴云笑道:“二公子,你可不能被大公子比下去了呀。”

她本是凑趣,图个热闹喜庆之意,然而裴云面上却无喜色,他看了依旧平静垂首的裴越一眼,上前说道:“老祖宗,孙儿不如大哥那般富有,买不起夜明珠。不过,孙儿的孝心不比大哥差,从年初就开始手抄高祖皇帝钦定印发的二十四册孝经,这便是孙儿给老祖宗的寿礼。”

亦有丫鬟将二十四本册子呈上来,散发着淡淡墨香。

裴太君点点头,望着裴云感慨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一直沉默的李氏说道:“母亲,云哥儿经常抄到半夜三更,我劝了几次他也不听。”

裴太君并未看她,只对裴云说道:“你年纪还小,怎可短了觉伤了神?孝心是放在心里的,不可苛待自己的身体。你既然抄了孝经,便应该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个道理,以后可不许了,听见了吗?”

裴云颔首道:“孙儿记住了。”

那秦氏便笑道:“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可见太夫人教导的好,两位公子也懂事知礼,真真是门风秉正,令人称道。对了,三公子,不知你为太夫人准备了什么寿礼?”

她笑吟吟地看着裴越。

旁边的西暖阁里,裴宁坐在一群娇小姐当中,看起来有些神思恍惚。

这时她便听到裴越清脆温和的声音响起:“老祖宗,请恕孙儿没有准备大哥和二哥那样的寿礼。”

“哗——”

正堂内陡然响起一片讶异之声,随即陷入令人难堪的死寂之中。

裴宁心中一紧,连指甲掐破自己掌心的皮肤都没有察觉。


“……这次你提到的新式调料,我悄悄试了一下,的确味道甚佳,只是在烤肉的过程中不小心将黑灰擦在了脸上,被娘亲教训了一顿。裴越,我不太明白你如何会这些,想来在都中的时候你也没机会去尝试,莫非又是从某本古书里学来的法子?我却不知,你原来如此好学。罢了,承你之情,这些事我会帮你保密,连爹爹也不会告诉。”

“之前你说的特别坚固的沙石制作之法,我亦曾查过一些古书,并未发现有相关记载,不知是否你的杜撰。这次的调料倒是新奇有趣,还有你说自己会一种特殊的香料制作方法,假若你的话都是真的,为何不将这些作为谋生的法子?据我所知,你如今从定国公府分了出来,手中虽说还有些积蓄,但将一切都寄托在那些田地上,恐怕无法满足你的雄心壮志。”

“怕自己没有能力守住这些财路?想来也是,你如今只是一个白身,若平平无奇,旁人看在你定国子弟的份上,不会如何为难你。可若你身怀那等敛财之法,有很多人会想扑上来分一杯羹,想要保住却也很难。其实细细一想,你的处境着实艰难,就算你不将这些法子用出来,你那位嫡母也不会放过你,她在府中还是会偶尔念叨你呢。”

“对了,建平二年那桩案子你还没给出看法,这回若是再写莫名其妙这种字眼,小心我去绿柳庄找你麻烦。另,还有没有类似这次的调料之类的新鲜物事?”

……

夜色深沉,裴越独自坐在书房中看信。

沈淡墨的信越来越长。

三个月的时间里,两人已经通信四次,且从她派人送来的第二封信开始,裴越就发现这位文艺少女压根不是什么卫道士,相反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话都敢说的古灵精怪性格。如此一来,那第一封信的内容出自谁的手笔也就不言而喻。

对于沈默云这个人,裴越的态度比较微妙。

他不想与对方产生过于密切的关联,因为那人掌着太史台阁,是皇帝绝对的心腹,脑子里不知藏着多少骇人听闻的秘辛。跟这样的人走得近了,危险系数太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池鱼。但若是拒之千里,他也担心对方会不会恼羞成怒,到那时候都不用亲自动手,只派几个乌鸦过来,裴越也扛不住。

说到底,他现在没什么力量,只能想办法辗转腾挪。

于是和沈淡墨的通信便在双方心照不宣的情况下一直持续着。

好在这位沈家才女还算有趣,在裴越试探性地抛出一些新奇的想法,诸如三合土的烧制、烧烤调料以及老掉牙到几乎穿越者人手必备的香水制作等等,沈淡墨并未表现出惊讶恐惧的情绪,反而很有兴趣地和他探讨起来。

如此也好,裴越将这些都托词于古书记载,至少可以避免和这位身份特殊的少女谈论时局朝政。

只是今天的信里,沈淡墨显然不满足于谈天说地,在追问裴越对一桩陈年旧案的看法之后,她又在信的后半部分用平静的语调讲述着裴越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横断山脉中聚集着一群山贼,但我听爹爹说,这些人不可能是落草为寇的山贼,从他们每次的行动来看,他们就算不是沙场老卒,至少也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强者。爹爹这些日子都在查国朝内部的问题,如此突兀又强悍的贼人,若没有大梁官方的人提供帮助,他们无法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当然,这些事与我们无关,只想告诉你,若是遇到这些贼人,不可意气用事,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切记,切记。”

看完之后,裴越将信纸折起来,重新放回信封中,然后将其与之前的几封信叠在一起,压在书桌右上角的最下面。

连沈默云都查不出到底是谁在和那些山贼私下合作,可见这件事就像席先生说的那样,隐藏着令人心惊的黑幕。

裴越现在倍感疑惑的一件事是,这些所谓的山贼究竟想做什么?

要知道横断山脉虽然延绵千里,但从头到尾都在大梁境内,并非是在边境上,敌人做不到爬上山就进入大梁境内、翻过山就看到京都。想要将那么多山贼送到京都附近,还要在山中准备好数量庞大的生存必需品,最重要的是打通朝堂上一些权贵的门路,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

光是想一想就知道这个代价多么惊人。

不止于此,即便对方不惜代价做到这些,在距离京都百里之外的山区弄出一帮战力强悍的山贼,又能做什么呢?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打了个出其不意,这些人确实得手过数次,劫掠了京都外围的几个村庄,可当朝廷注意到他们,令京营大军针对西南方向设卡监视之后,他们再想行凶已经很难。譬如这次一支三百余人的山贼队伍,一头钻进西大营布下的埋伏里,几乎是全军覆没,即便那三个头领逃了出去,也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

秦贤说的没错,京营想要钻进横断山脉彻底剿灭这些山贼很难,但若只是单纯地封锁起来并非做不到,顶多就是双方形成僵持之势。

再然后,山贼哪有足够的补给?还是说在山中当野人?

裴越想不通,他也知道自己掌握的信息有限,无法从全局上分析,只是他可以确认这些山贼的日子不会好过,所以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心中泛起的担忧渐渐平息不少。

夜已经深了,桃花也回了卧房中,裴越起身正要吹灭蜡烛,忽然便听到屋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压到了青瓦。

跟随席先生修习武道和练气法门以来,裴越虽然距离高手还很远,但五感比起以前敏锐了许多。

他停下动作,仿佛定格在原地,只是右手悄悄探下书桌边沿下方,那里有一把他藏着的匕首。

他的神色很冷静,没有丝毫慌乱。

外面万籁俱静,仿佛裴越方才听到的声音是幻觉。

只有他的心跳声,轻微地响动着。

当裴越将匕首拔出来的时候,席先生清癯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书房外面的院子里,他先是目光温和地看了一眼裴越,然后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深夜来访,颇为无礼,更何况你还不走正门。是你自己下来,还是老夫请你下来?”

裴越放松下来,然后便听到房顶上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嘿,想不到这里还有高人啊。”


众人分主客落座后,裴越左右看了一下,略显疑惑地朝谷范问道:“桃花怎么不在?”

谷范没好气地道:“你的丫头你问我?刚才到后面去了,或许有什么事吧。”

裴越便按下不提,先是对秦贤二人说道:“兄长,薛世兄,这位是广平侯府的四公子,大名谷范,表字子衡。我与谷世兄相识于月前,他为人豁达爽朗,不拘小节,除了脾气不太好之外没什么缺点。”

秦贤微笑道:“越哥儿,谷家四少的名头我们又怎会没听过?开国公侯年轻一辈中,若论都中名声之响亮,无人能比得过他,就连你那位大兄也不行。”

谷范面色如常,不以为意道:“裴城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比他老子还是要强些,将来说不定可以在军中混出点名堂。”

秦贤不禁哑然,他也只是听说过谷范的大名,知道这少年性情无忌,却没想到如此嚣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裴越无奈笑了笑,好在这堂中三人和都中定国公府没什么干系,他也不必因为世俗礼法的制约违心地帮裴戎辩解,便岔开话题对谷范介绍道:“这位是平阳侯府秦贤秦世兄,这位是荥阳侯府薛蒙薛世兄。”

谷范点头道:“原先听说过,今天倒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薛蒙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此时忽地面色发红,隐隐浮现怒气。

虽然同为开国公侯后代,可是不同人不同命,家道中落以至于只能担任区区哨官的薛蒙,自然无法和父亲执掌京营自身又武道天赋绝佳的谷范相比。往日里他本不愿和这种人相见,路上撞到也只当做没有看见,皆因他听不得那些酸话。今日秦贤来绿柳庄,他习惯性地跟来,另一位兄弟谢璧却不愿来此,当时薛蒙还有些生气,此时却觉得自己才是蠢货。

平白无故地被人嘲讽,不是蠢货是什么?

薛蒙体格十分壮实,又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所以情绪外露非常明显。

谷范疑惑地看着他说道:“蛮牛,你盯着我做甚?”

没等薛蒙气血上涌说出什么狠话,秦贤便拦在前面微笑道:“谷贤弟,薛蒙老实笨拙,误会了你的意思,莫要在意。”

谷范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过见裴越朝自己使眼色,便没有追究,只淡淡说道:“莫名其妙。”

裴越看着秦贤脸上的伤疤,关心道:“兄长,你脸上这伤是如何弄的?”

秦贤闻言幽幽一叹,摇头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山贼,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比寻常的士卒还要强!”

裴越不解道:“可是我记得兄长上次追击的那些山贼实力很一般?”

说起来,那次秦贤的仗义传信以及言语之间的真诚打动了裴越,让他心甘情愿地叫一声兄长,要知道都中那两位都没有这个待遇,他叫裴云只是二哥,对裴城更是连大哥都极少叫。虽然这两种称呼的亲疏远近还不好说,可在裴越心里,秦贤这种慷慨凛然的义侠作风十分可贵。

当初国公府寿宴上初见,他们只说过寥寥几句话,压根谈不上交情,而且他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子,说好听点是出府另过,直白一些说就是被赶了出来。可就因为那一面之缘,秦贤便特地来提醒他注意危险,而且态度极为坦然真诚,没有丝毫隐瞒。

所谓义字当头,便是如此。

秦贤面色凝重地说道:“那次的山贼应该是真的山贼,或者是那帮人放出来的诱饵。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魏国公亲自出手,指挥京营步步紧逼,将山贼们堵死在横断山脉里。可是谁也没有料到,那些山贼竟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连续劫掠了十一个村子,每到一处必然屠尽所有村民,然后一把火烧个精光。”

“砰!”

谷范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岂有此理!这些该杀的贼人!”

秦贤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圣上极为震怒,下旨斥责了西府,强令他们必须在半个月之内扫清贼患。这些钻出来的山贼有七八队,每队百人左右,一人三马,速度极快,又熟悉京都附近地形,极难对付。魏国公组织京营围追堵截,已经覆灭了其中四队,我这脸上的伤就是和其中一队山贼遭遇时候,被一个贼酋砍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裴越和谷范都能感受到那股险恶惨烈之意。

薛蒙在旁大声道:“大哥,若不是你拼着这条命将那贼酋留下来,说不得又要让他们跑了!”

裴越闻言面容一肃,正色道:“兄长,小弟以你为荣。”

就连谷范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郑重地朝秦贤颔首以示敬意。

秦贤先是瞪了薛蒙一眼,然后摆手道:“我们这些人既然从了军,自然就该拼命作战,更何况我还是个哨官,若不能以身作则,手下的兄弟又怎敢上前?越哥儿,我这次前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裴越苦笑道:“兄长,又是魏国公的命令?”

秦贤尴尬地笑笑,他自然能看出来自己这位兄弟是真的不愿离开此处,并非假意推辞自抬身价,但他对那位左军机十分敬佩,且这也算得上军令,只好为难地说道:“魏国公是真想见你一面,他对你说的那两件事很感兴趣,还说或许能助他扫清这些山贼,所以想请你当面一叙。”

谷范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裴越,眼神中威胁之意十足,大有你敢答应我就和你拼命的气势。

裴越也不理他,坚定地摇头道:“兄长,我去不了,想来魏国公当世英杰人物,也不会跟我这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计较。”

秦贤还要劝说,裴越却话锋一转道:“兄长,魏国公有没有命你今日就回去?”

秦贤答道:“这倒没有,虽然我受的伤不打紧,但都督府还是让我回来养伤,过些日子再回营中报道。”

裴越笑道:“如此甚好,上次就想请兄长留下来小酌几杯,今儿总算有了时间,晚上我们好好喝一场。”

听说要留下来喝酒,薛蒙脸上露出笑容,登时觉得裴越这少年十分顺眼,比旁边那家伙亲切多了,难怪大哥这么欣赏他。

秦贤点头道:“也好,愚兄也有好些日子没痛快饮一场了。”

旁边谷范笑道:“再过几天你们还可以来喝这小子的寿酒呢。”

秦贤略显惊讶地望着裴越,说道:“越哥儿生辰?甚么时候?”

谷范总算找到一个机会,说实话他有些不爽裴越对秦贤的态度,不就是帮着魏国公送了两次信吗?你小子也忒不厚道,我帮了你多大的忙,如今还是一口一个世兄叫着,也没见你认我做大哥,难道我还罩不住你?

于是略带讥讽地说道:“你是他兄长,竟然连他生辰都不知道?九月初十!”

秦贤汗颜,对裴越赔罪道:“都是愚兄的错,越哥儿放心,虽然愚兄身份低微,也一定会准备一份像样的寿礼,到九月初十那天来喝你的寿酒。”

裴越无奈笑道:“兄长,你别听谷世兄那些酸话,我这又不是整数生辰,哪里需要这般郑重,到时候你和薛世兄还有那位谢世兄一起来吃酒就成,寿礼之事无需再提。”

秦贤应了下来,心里却决定要准备一份大礼。

除了兄弟情义之外,若非裴越当时提点他,他压根没机会在左军机面前露脸。虽然他没有将这功劳占为己有,但裴越的提议终究给他创作了条件,男子汉大丈夫有恩必报,他一直都恪守这个原则。

薛蒙好奇地望着裴越,这少年年纪不大,脑子为何这么好使?

他不禁问道:“越哥儿,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裴越微笑道:“不瞒诸位,我这里有门赚钱的营生,打算在这两年弄到都中去。”

秦贤和谷范都是神情一愣,似乎有点跟不上裴越的思路。

你就算是庶子,也是武勋将门子弟,哪怕不入军中为将,也不至于跑去操持商贾贱业吧?

裴越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神色从容,缓缓开口。

在他开始讲述自己琢磨许久的谋划时,一辆马车在几个家丁的护卫下朝绿柳庄而来。

日近黄昏,残阳似血。

马车的车帘被卷起来,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庞。

其人肤色白净,眼睛细长,眸光深沉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