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许秋也会被这一组堪称完美的术后指标惊得说不出话。
但出乎意料的，此时的许秋似乎也在认真观察这一组数据，但却时不时皱眉。
“什么情况？”
何恒进有点搞不懂了。
自己这位徒弟，是看不懂孙平手术的含金量，还是看不上？
那表情，明显是挑刺啊。
但，不管何恒进怎么大胆设想，都想象不出许秋能做Bentall手术的样子。
而且也不可能。
连何恒进自己都做不了手术，门下的学生从哪儿学？
这个......总不能在家练了吧？
而这时，正享受着众人艳羡目光的孙平也终于留意到了许秋。
见许秋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他的眼睛就慢慢眯了起来。
连雷主任都自愧不如了，你这个老主治这幅表情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难不成你比雷主任还懂？比我的Bentall手术更好？！
思索间，孙平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直接质问道：“看来许医生觉得我的Bentall手术不值一提，是有更好的见解吗？”
听到这话，何恒进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雷主任也眯了眯眼睛，不悦地看向许秋。
何主任这便宜弟子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来了心外科手术室也就能做一个插管，然后就跟麻醉医师一桌了。
Bentall手术？
让许秋去做......不，根本就不会有这种可能！
雷主任是尊重技术的，当时因为许秋露了一手插管术，所以给了他一点好脸色。
然而现在，这小子一点也不懂Bentall手术，却对“先闻道者”嗤之以鼻的姿态，着实是有点太浮夸了。
不成大器。
雷主任心里暗叹。
其余医生同样是一脸看戏的表情，望向许秋的目光多少有些揶揄。
才刚靠摘除术和插管术挣回一点面子。
转头就被孙平敌视上了......这许秋真的是霉到家了。
按理说，忍一头也就算了，两人又不是同一个领域的，孙平再牛逼，许秋自己也是能独自美丽。
但敢跟对方叫板，那就要落下天大的笑话了。
而另一边。
感受着周围不善的目光，许秋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甚至还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无视了何恒进跟雷鹏的眼神警告，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对，我觉得你的Bentall手术还有不少缺陷。”
听到这话，孙平先是错愕了一下，然后气极反笑道：“我还不知道许医生也会做Bentall手术，不知道师从哪位名师。是雷主任吗？”
言外之意，你院雷主任见了视频和数据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雷主任此刻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
本来打个哈哈就过去了，结果许秋顶上这么一嘴，接下来还怎么收场？
“我倒是想要听听许医生的见解！”
孙平确实不打算就这么揭过了。
他抱着胳膊，盛气凌人道：“还是说，你要和雷主任一样，说什么‘嘴上功夫代表不了手术实力’？莫非你也准备了手术视频？”
许秋摇了摇头。
视频是没有准备的，但谁说口舌之辩就不能分出高下？
他径直来到台上，拖动着鼠标，把视频的画面定格在了某一帧，然后说道：“这里，为何间断缝合出现了缝隙。你病例中那一位急性左心衰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你能用叠瓦状的垫片处理，病人就不会有并发症。”
孙平一开始还满脸狐疑。
但随着鼠标在画面中圈出一个部位，他的脸色就变了。
还真有点细节上的问题！
雷主任等人的眼力同样老道，此刻望着被许秋放大的局部，一个个都有些愕然。
这也能看出来的？
“Bentall手术太复杂，细节上难以兼顾，这不能说明......”孙平硬着头皮要开口。
但话说到一半就被许秋打断了。
此时画面再次被拨动。
最后第二次停住。
许秋道：“这里，远端吻合也出了问题，冠状动脉移植后的张力太大了......当然这没法看出来，但我估计，供血后冠脉应该发生了几次意料之外的扭曲吧？”
听到这，孙平脸色骤变。
这台手术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结束之后，还以为不会出问题了，结果恢复供血后冠状动脉突然扭曲......最后折腾了将近两小时才终于解决！
其他人并不清楚内幕。
但看到孙平的脸色，也都看出许秋应该是猜对了。
这一刻众人有些面面相觑了。
真就看一眼就找出问题？
许秋这是什么来头，什么操作！未免有点过于匪夷所思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何恒进、雷鹏。
然而，此刻这两人是最懵的。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许秋什么时候这么懂Bentall手术了！
雷主任有点慌，冷汗流了几滴。
让他来，别说看一遍视频了，就是翻来覆去地逐帧播放，撑死了也就能发现缝合上有点瑕疵。
但推断不出后续的左心衰。
而猜测冠脉扭曲，那就是万万做不到了的。
那得是对Bentall手术了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吧？
“你是不是被临医收买了？”
这时，脸都快笑僵硬了的刘长福终于绷不住了。
闹着玩呢，这是能猜出来的......他更愿意相信孙平被策反了！
但孙平此刻心里更加崩溃。
我倒是想被策反，但关键是他们根本没给钱啊！
“还有更多问题。”
而这时，许秋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刘长福和孙平已经有点害怕了。
而何恒进、雷鹏又重新挺起了胸膛。
只听许秋继续说道：“这一例病人，我看了看指标，上面说右侧股动脉搏动微弱，应该是夹层改变了。而你们竟然继续做股动静脉插管？这时候得换成右房-腋动脉体外循环！
“这里，吻合口张力太高，当然你可能确实控制不好，不能强求，病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大损失，无伤大雅。
“但这里的带瓣管道，你的连续缝合不够流畅，导致残余主动脉壁间的残留空间过大了......”
一项又一项。
许秋仿佛是指点刚及格的学生一般，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明明孙平的技术已经达到了顶尖，欠缺的只是熟练度，但在他不断指出问题后，孙平仿佛真的就一文不值了。
而此刻，最懵逼和无奈的莫过于雷主任了。

虽然没有直接跳出来系统提示框。
但根据如今许秋的眼力，也能判断何恒进的巨大肿瘤摘除术，水平在自己之下。
这也很正常。
现如今，各种手术都已经走向了微创化。
都追求更快更轻的胸腔镜下手术。
相对的就是开胸做得少了，医生得不到锻炼，水平自然提不上去。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何恒进也只是稍差一些，在许秋的眼里依旧能达到“准专家级”的水平，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厉害。”许秋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不开挂的话，他连何恒进的深浅都看不出，自家老师是真有东西的。
而听到这句熟悉的话，何恒进愣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问道：“......我哪里做得不太行？”
许秋刚要说话。
突然的，他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个新的界面，与此同时耳边响起清晰的系统提示声。
“病人董浩：目前存活率34.849%。
“手术成功率：21.622%！
“任务：拯救患者董浩。
“奖励：新手大转盘一次（评分越高，奖励越好）！”
“......”
看完这一串概率，许秋表情有些凝重。
百分二十的手术成功率......四舍五入都等于必死无疑了。
必须找机会接手。
奖励不奖励的倒是其次，主要是不能让病人下不了台。
这么想着时，何恒进已经小心翼翼地剔除了一团肿瘤血管，并且轻松地聊起美食以缓解气氛。
“看看这个，像不像大油边？
“这里的口感估计像羊腰子......别嫌恶心，肿瘤说白了就是肉，而且里面各部可能都不一样，口感层次丰富，指不定真比腰子要好吃！”
何恒进向来是不喜欢说荤段子的。
但枯燥的手术中总是不免无聊，因此他练就了一手用嘴炒菜的功夫。
随着手术进行，被摘除的肿瘤也越来越多，最后都堆积在了托盘上，少说也有个两三斤了。
而何恒进也越来越沉默，到最后更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了。
手术第三个小时，何恒进再次持刀，但这一次，他的手术刀停在了半空中。
无影灯下，刀尖闪着寒光。
但这一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相反，此时此刻，却有一滴冷汗自何恒进额头划过，顺着口罩的缝隙钻进了他的嘴里。
咕噜——何恒进甚至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下，他盯着眼前的术区，手指突然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报时。”
何恒进嗓子有些发干，但还是本能地喊了一句。
很快，就得到了详细的回复。
“下午五点三十二，手术第三个小时第十七分钟......
“患者稀释度细胞压积27%。
“血气分析PaO2：13.7kPaPvO2：3.7kPapH：7.37PaCO2：4.9kPa尿量4ml/kg/小时血钾3.7mmol/L......”
报时是一个开关，主刀开口后，就能触发一系列的生命监护仪数值报幕。
听到这些，何恒进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由地又看了许秋一眼。
体外循环能达到这个效果，跟对方的插管术是离不开干系的......这得是多优越的技艺，才能让整个体外循环维持状态都这么稳定啊！
所以从目前来看，患儿的体外循环维持得相当好，状态很是不错，自己完全还有试错的机会！
“单位体重给1mmol的氯化钾。”何恒进想也不想地说道。
此时，血钾在体外循环运转过程中，K最好保持在4～6mmol/L的范围内，而患儿水平略低，缺啥补啥了。
说完，何恒进放下刀子，手术室陷入了短暂的暂停。
巨大肿瘤的摘除术，其实就像是愚公移山。
一次性切掉整个巨物，这是不现实的。
只能跟分尸一样慢慢来。
而对于这名患儿，又有两点需要格外关注。
第一，是左右肺的入路取舍！
病人左肺几乎废了，右肺还勉强能用，所以要从右肺开刀，先给能用的右肺一点喘息空间。
至于第二个点，就是对重要脏器的保护了。
这个简单，排除法。
只要记住心脏和主要大血管、重要器官的位置，避开这些组织就行了。
在这两个原则的加持下，何恒进顺利地离断了大大小小的肿瘤血管，切下了六斤肿瘤。
这已经快要到患儿体重的五分之一了！
然而，即便如此才堪堪切掉了一半的肿瘤而已！
接下来的半边肿瘤，何恒进却怎么也没法下手了......因为本该被挤在某个区域的左肺，竟然完全消失了！
而且，由于肿瘤被切掉了许多，病人身上的脏器再度移位，藏得更深。
此时再下刀子，意味着之前通过片子、结合临床判断的重点解剖位全部失效。
每一刀下去，都可能葬送患儿的性命！
“找。”
何恒进当机立断，放下手术刀，开始在各处翻找起来。
动作不能太大，否则怕损伤组织、戳破肿瘤。
而且，由于剩下的肿瘤体积依旧很大，术野虽然还算干净，但根本没法深入探查！
就在何恒进脸色越发难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个人影在面前晃来晃去。
何恒进一怒。
顶你个肺，我都找不到肺了，你还在我面前飘过！
他正要破口大骂，就看到许秋正拱举着手，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像极了下棋的时候，站在旁边指指点点的老头。
“？你想要说什么。”何恒进问道。
“老师，没有试错机会了。”
什么玩意？
何恒进愣了一下，就见许秋的手指已经开始热身，显然做好要上台的准备了。
“老师，让我试试吧。”许秋说道。
专家级的水平，不是准专家级能碰瓷的。
何恒进下意识想让许秋别胡闹，大手术不是小菜比能碰瓷的，但想到之前许秋的表现，又有些怀疑了，问道：“你也练了这个？”
“是，经常在家练。”
“？”
这踏马是开胸手术，你拿头在家练！
何恒进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便宜徒弟了......
好在何恒进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点点头就让许秋上了。
反正也就是找找左肺而已，能出什么岔子——这句话还没在脑子里过完，突然的，何恒进瞳孔一缩。

许秋不屑于做口舌之争。
身为医生，自然是手上见真章。
而且，他这年龄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绝对的优势......
想到这，许秋和睦一笑，看向了中年妇女，问道：“妹妹，你选吧，想让谁来缝合？”
妹妹？
中年妇女听得是喜笑颜开，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
陈主治梳着大背头，面孔还算是稚嫩小生，一看就不稳重。
而这位许医生，四十多岁了，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主任，而且说话又好听人又亲切。
“我选你。”中年妇女指了指许秋。
绝对和那一声把她叫年轻了的“妹妹”无关。
“诶诶。”
陈主治发出不忿的声音。
到底是吃了年龄的亏......阿姨他虽然四十多，但水平真不咋地啊！
但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许秋人缘很好，他虽然想在小医生面前装一装，但也不至于会去交恶许秋。
毕竟是同事。
“那就许医生来吧，我在旁边教学两句。”陈主治仍没有放弃。
许秋摊摊手，我无敌，无所谓的。
他也换上了手套，然后就开始询问道：“这地方比较隐蔽，不在乎留疤的话，我给你用个2-0线。要是想要无痕的话，4-0也行。”
病人自然是听不懂什么2-0，4-0的。
但“留疤无痕”就很清楚了，中年妇女立马说道：“我要无痕的！”
旁边的陈主治本想要阻止，最后“诶诶诶”了好几句，化作了一声叹息。
再转头，就看到唐安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许秋，甚至也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得更加惆怅了。
他低声道：“没必要的呀，大腿这里搞这么细的0号线，风险太高了。”
又不是脸面，留不留疤重要吗？
许秋没有回话，手上动作迅速，穿针引线完毕，就准备要缝合了。
所谓的减张缝合，其实就是减轻切口边缘张力，从而达到减少瘢痕生成的缝合术。
这在整形外科用的非常多，急诊科这边为了创收，也学，也会。
但不精通。
陈主治也知道这一点，于是道：“我的技术算是不赖的，这么一个伤口差不多能三分钟缝完。整形外科可能有两分钟内做到的？但一分钟，就有点天方夜谭了。”
他在暗戳戳指摘许秋先前的“一分钟论”。
但正说着之际，陈主治突然察觉到周围安静了下来。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立马住了嘴，看向许秋。
却见许秋的手已经如同快放一般，在伤口上龙飞凤舞起来。
仔细一瞅。
许秋在距离创缘1.0cm左右的附近从皮下进针，垂直穿入皮下组织、真皮层、表皮层，穿出皮外后，再从同一点进针穿回皮下。
随后轻轻收紧缝线。
皮下打结后，从相邻的第一个穿皮点入针，然后斜行至对侧相邻穿皮点......
最后，切口周围皮肤呈现出明显的隆起，创缘却做到了紧密闭合。
陈主治看呆了。
这尼玛，简直是完美的减张缝合！
入针出针点完全重合。
皮肤紧密对合。
创缘全层组织松弛。
伤口处于低张力状态！
“就，完成了？！”陈主治咽了下口水，突然感觉嗓子有点发干。
他还没吹完牛鼻，怎么缝合就结束了......
虽然他说自己快，但那也是需要三四分钟的。
但许秋，趁着自己说话的一分钟左右，竟然就搞定了......这特码是开挂了吧！
“伤口不要碰水，按时换药......十到十二天过来拆除表面缝线，能早不能晚。行了去缴费吧。”许秋收拾起器具，说道。
中年妇女目瞪口呆......我这还没感受到开始，你就结束了！
就这，直接收费的话是不是太亏了，一点体验感都没有！
“做的越慢你越痛苦。这等于是你花钱免除了折磨。”许秋望了妇女一眼，回了一句。
中年妇女顿时一拍大腿，道：“说得对，这钱花得值！”
然后又道：“医生，我经常头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高血压有关？”
“你别乱拍大腿了。可以去护士站那边免费量个血压......”
又纠缠了一阵，许秋总算把想要白嫖自己挂号费的中年妇女给送走了。
直到此时，观察室才重新安静下来。
陈主治跟个呆头鹅一眼，怔怔地望着许秋，突然感觉自己长久以来对许秋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陈老师，我师兄的缝合，和整形外科医生比起来怎么样？”
这时，唐安送来了神助攻。
陈主治讷讷了半天，道：“这不是能比的，整形外科那边用的还是羊肠线呢，美容线可比咱们的缝线好多了，而且还有用5-0线的......”
“我听不懂，就想知道整形外科医生和师兄谁的技术好！”
“......”
陈主治嗓子卡了半天，最后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道：“许医生做得大概是要好一些。”
嘴上这么说。
然而此刻陈主治心里都在打鼓。
这哪里是好一些！
许秋用的减张缝合法，与自己认知中的埋没垂直褥式缝合，以及后续不断改良的皮内埋没垂直褥式缝合、埋没蝶形缝合等等都不太一样。
但具体是什么，作为急诊科医生的他，不太可能把整形外科的缝合式了解得如此全面。
只能感觉到，是真的吊！
而且缝合结束后，他又偷摸着看了一眼，发现除了先前看到的细节，整个缝合术竟然是按照皮纹走向设计切口闭合方向的......
以至于缝合结束后，整张皮都能做到完美对合，且连皮纹都对齐了！
这已经不是医术，而是上升到“艺术”的级别了。
然而，让一向被誉为医学新星的他，突然承认一条老咸鱼比自己牛逼，陈主治是做不到的。
而且待在这，想到自己之前好为人师的一句句话，他就已经无地自容到想要扣出海景别墅了。
“哎，想起我还要抢救，先走了......”
想到这里，陈主治找个理由就要夺门而出。
就在这时，迎面撞上了一个肩宽体厚的身影。
陈主治连忙挺住脚步，抬头一看，登时就立正了，恭恭敬敬地道：“雷主任！”
来人正是心外科的雷主任。
雷主任今年刚刚四十七，却已经当了八年主任了，参与编撰了白云省先心病外科治疗指南，带领的临医心外科团队在省内都是有竞争力的。
而且科研成果也不菲，发表在学术期刊上的论文就有100多篇。
可以说是地位、权力、医术、科研都拉满了的四边形战士了。
唯独有一个缺点。

他看到许秋抓起手术刀，然后嗤嗤嗤划开了纵膈。
等何恒进想要阻止的时候，左侧壁层纵膈胸膜已经完全被切开了。
他脸色一变，正要训斥。
就看到许秋从里面拨出了一个只有数厘米大小的红白色组织。
许秋轻轻地用镊子把它提了起来，表情认真地道：“这应该就是肺了。”
“？”
等会儿！
何恒进有点懵，他仔细看了看这团组织，还真是肺！
这是碰运气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许秋就开始解释了：“患儿的肿瘤太光滑了，所以可以判断，肿瘤的生长都是沿着纵膈腔进行的，这种情况下，大概率就是被挤进纵膈胸膜腔隙里边去了......”
他获得的，是「专家级肺部巨大肿瘤摘除术」，主攻的就是“巨大肿瘤”。
因此，尽管何恒进的开胸手术不赖，但他在面对这种罕见的巨大肿瘤时，仍会有无法面面俱到之处。
吃了没经验的亏。
但对许秋而言，他甚至比肿瘤自己还要了解肿瘤，从乱七八糟的解剖中追溯正常结构，虽然难，但也不至于无计可施。
“嘶！”
这一次，全场都开始吸凉气。
插管术是你偷偷练了几十年......
那这次又是什么？
敢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切开纵膈胸膜，就算何恒进也没有这个胆子啊！
此时，何恒进心里的震撼是最深的。
他突然觉得看不透这位学生了。
也开始后悔......可能许秋有没有被发现的天赋，这样的可造之材不能就这么辞职了啊！
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人响起了惊呼声。
“何主任！”
何恒进惊醒，下意识地道：“咋咋呼呼的做什......”
话说到一半他就愣住，旋即瞳孔睁大，满脸骇然。
却见许秋在找到左肺后没有停下。
反而再次持刀，对准了残余的肺肿瘤。
“何主任，快阻止！”
其他人有些慌了。
许秋的水平大家伙都清楚，做肿瘤摘除术不是草菅人命吗！
但何恒进猛地一扬手，道：“让他做！”
此时，何主任心里是震撼的。
其他人只觉得许秋擅自做主，但何恒进却发现，许秋下刀的手法非常刁钻，刀尖在狭窄的术区中闪转腾挪，明明就那么小一个地方，却使出了游刃有余的劲头。
运斤成风。
何恒进脑子里突地冒出这四个字。
而这时，他突然又听到了许秋似乎在轻声嘀咕着什么。
等仔细一听，辨认出内容时，何恒进有种“这世界太荒谬”的感觉。
许秋：“这里应该是后升动脉了，右上叶的供血动脉之一，也是手术中最难处理的部分......”
说着，啪嗒一下，轻松完成解剖分离。
“？”
何恒进懵了，其他人更是一脸难以置信。
最不好搞的地方，你聊着天就攻克了？！
但等目光落在术区，看到那堪称炫技一般的摘除术时，他的话语突然就柔和了起来，道：“这技术，真不错，跟谁学的？”
“跟老师您学的。”
舒服了！
何恒进微微一笑。
......
手术第五个小时，剩下的四斤肿瘤也被完美切除。
手术托盘中，足足有十斤乱七八糟的血肉组织。
数纱布、数器械......
反复几次，确认无误后逐层关胸。
等做完这一切，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再看向许秋的目光时，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跟见了鬼似的。
这是我印象中的急诊科吉祥物？
这踏马护科神兽吧！
......
手术结束后，患儿董浩被送入了儿科重症病房。
虽然成功下了台，但，属于他的考验还在继续......外科医生也就能送到这里而已。
而医院这边，巨大肿瘤成功被摘除的大新闻，让全院都有些振奋，但更让人吃惊的，是许秋两次出手的传闻。
四十五岁待离职老主治最后一舞......不少人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当然，也有一些人觉得不对劲。
许秋的名声，在临医算是响当当的。
一次赚个几块钱的掏粪工作，就只有许秋任劳任怨地干，他的手术是个什么水平，临医众人一清二楚。
就这，能做插管术还能理解，但突然学会了摘除术，而且比何主任做得还好，这可能吗？
但，手术记录单是做不得假的，也不敢做。
因此尽管怀疑，众人反而更好奇许秋在台上的发挥到底有多惊为天人了......
......
院内风声不断时，何恒进已经先一步下了手术台，回了急诊科。
他给许秋安排了个“交代术后情况”的任务，然后自己先闪了回来。
不过却没有先回主任办公室，而是摸到了公共办公室许秋的工位，翻找了一阵，最后从抽屉里捏出了一张辞职申请表。
看了眼上面自己的签名，何恒进就有种想要扇自己一巴掌的感觉。
差点错过了......许秋这老小子虽然不成器，但在插管术、摘除术方面是有真本领的！
“幸好还来得及。”
他直接把辞呈揉成了一团，塞回了自己口袋，这时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何恒进赶紧站起来，转头就正好看到许秋回来了。
“......老师？”
许秋望着自己这位恩师，有些奇怪他怎么会在这。
何恒进背过手去，镇定地道：“今天表现不错。你后面做的摘除术比我都好了。”
许秋点点头：“是。”
是......是什么是？
这踏马是正常人该有的对话吗，虽然是实话，但不应该奉承我两句吗。
何恒进叹了口气，得亏他不是喜欢被拍马屁的人，转移了话题道：“你去通知一声，让省内代表都来开个会，肺部巨大肿瘤的切除心得。”
虽然病人还生死未卜。
但手术已经取得了近乎完美的成功，对于外科医生来说，是可以开香槟了的。
“直接就省级会议了？”许秋则有点吃惊。
何恒进笑笑：“市内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也就省里有几个有意思的医生了。”
许秋一想也是，自家老师的确有说这话的资格。
临海市第一医院，在临海冠绝群菜，而何恒进本人技艺精湛、科研成果累累，是白云省医学会急诊医学分会的常务委员，省急诊心外分会副主任委员。
同时还是大夏医学会急诊医学分会的委员。
的确有资格睥睨群雄了。
而这场巨大肿瘤切除术的水准，也超过了一市的级别，足以在省内，甚至全国面前炫炫技，搞个小新闻了。
“好，我去通知。”许秋从善如流地道。
何恒进点点头，准备离开，临走前突然又叫住了许秋，“等等。”

“慌什么！”
突然的，一道声音打破了抢救室的紧张气氛。
看到何恒进主任赶来了，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
立马就有人来跟何恒进汇报病人的情况。
至于旁边的许秋，已经被挤到了角落。
而此时，许秋正看着崭新的系统界面怔怔出神。
同时，回味着刚刚获得的能力。
“新手礼包获得：「大师级真空负压吸引插管术」”
这是一种体外循环的建立方法，不过在庞大的体外循环章节里，属于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细枝末节技能了。
类似于「间断缝合」之于整个庞大的缝合技能库。
获得「大师级真空负压吸引插管术」的一瞬间，许秋脑子里就凭空多了无数的知识点、技巧。
就像是前面四十五年，啥也没干，光练习负压插管去了。
甚至在娘胎里，都恨不得用脐带给自己玩个真空负压窒息练练手......
“所以，大师级能力，约等于四十五年的功底，而且是实打实的四十五年！”
许秋心里惊异。
哪怕只是一个小技术，练到极致，也非同凡响了！
不过此刻，更让许秋在意的是——新出现的系统任务！
“新手试炼任务：“利用「大师级真空负压吸引插管术」解救一名患者！
“奖励：任意等级的自适应手术！”
注一：根据任务完成度等综合评分，获得相应等级的奖励。评分越高，奖励越好！
注二：自适应手术，指的是目前最需要、最能派得上用场的手术！
......
望着眼前跟白痴式讲解一样的系统界面，许秋豁然开朗。
总之，救人！
分数越高，奖励越好！
而且获得的奖励居然是自适应手术，比如眼前这个断了气的小孩，获得的大概率就是......小儿尸体解剖术？
不过都有系统了，想断气也难了。
而且有何恒进出马，也许根本用不到自己的手术......毕竟「大师级真空插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派上用场的样子？
许秋心猿意马之际，另一边的何恒进已经了解完了情况。
在他的指挥下，医务人员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抢救。
而何恒进，则一脸严肃地盯着手里的片子。
影像学图片上，病人整个胸腔都一片白，找不到肺组织。
最后在左下角的一个小小角落，找到了被挤成了鸡蛋大小的一团残肺。
同时回顾着病史：患儿曾经在外院做过检查，粗略判断肺部良性肿瘤。
送来临医时，他正安静地趴在母亲肩膀上。
只要是在儿科干过的都知道，大哭大闹的小孩一般病得不重，这种死气沉沉的才是更可怕的！
果不其然，挂号排队期间，患儿就因为咳嗽，突发呼吸困难！
赶紧进行了一系列处置，然后做了个CT。
结果显示，病人左胸巨大肿块，伴左肺受压不张，甚至连纵膈都右移了。
为了进一步明确诊断，也是在家属的强烈要求下，医生给患儿做了穿刺病理活检。
但也就是在穿刺时，意外发生了。
病人心跳呼吸突然骤停！
“是因为穿刺刺激到了迷走神经，引起反射性冠脉痉挛，再加上病人的心肺功能本来就很差，直接发生了心跳骤停......”何主任眯着眼睛，一眼就看出了病因。
“继续抢救吧。”这时候他的神色就平静许多了，未知才最可怕，搞清楚病因就能有的放矢，指哪打哪，问题不大。
本来抢救室众人是有点慌的，但见何恒进一点不慌、并且开始主持抢救后，医务人员们一下子就安心了许多，各种抢救措施都有条不紊地上来了。
终于......
“心跳恢复了！”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抢救，突然，医务人员惊喜地喊了一声。
何恒进神色一松，这种病人情况十分危急，就算在医院也不一定能救回来......不过总算是有个好结果。
但接下来，患儿就要面临更大的挑战了。
如果不做手术切除掉这个肿瘤，那病人也就是多活几天而已！
当天下午，在家属签下同意书后，一场联合了心胸外科、肿瘤外科、麻醉、心外重症监护室、儿童重症监护室等科室的多学科会诊，在大会议室举行。
会议重点就一个：怎么在手术的过程中，克服患儿严重的肺功能不足问题！
简单来说，病人连正常呼吸都困难，如何耐受大型肿瘤切除手术！
多学科会诊激烈争论。
最后明确了方案：保留自主呼吸下的诱导插管，全麻后常规开胸。
很快，紧急手术开始！
得亏病人之前有过丰富的就诊经历，各项检查也备得很齐全，否则的话，手术排到他可能要等三四天之后了。
当然，也是因为病情确实危重。
毕竟想要在医院插队，不跟阎王肩并肩是做不到的。
“许秋，你虽然递交辞呈了，但各级单位批下来，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再跟我上一台手术吧。”何恒进说道。
他的研究方向，正是急诊心外。
而许秋作为开山大弟子，学的自然是老师的当家真本领。
虽然技术不咋地，但他也是四十五岁的老主治了，病人活没活着，伸手一摸心脏就立马能知道。
“行的。”许秋此刻正纳闷怎么完成任务，一听这话，当即答应下来。
......
手术室。
洗手、刷手......
繁琐的术前准备后，进入手术室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是无比严肃。
对于巨大纵膈肿瘤的患儿，保留自主呼吸下全麻，能够最大程度保证器官安全。
也能够避免肌松剂和间歇正压通气诱使气管塌陷。
麻醉、平卧。
仰卧位正中切口开胸。
一切都在按照预料中的发展，呼吸机源源不断地提供潮气量，监护仪上的呼气末二氧化碳也在逐渐回归正常值......
然而突然间，仪器开始疯狂报警！
刚坐下就开始打瞌睡的麻醉医师虎躯一震：“通气恶化！”
身为主刀的何恒进倒是不慌。
多学科会诊时，他们就想到了患儿有心肺骤停的经历，因此为这种情况准备了第二套方案。
此时，算是派上用场了。
“准备，从股动、静脉插管，建立体外循环！”
这个步骤可以替换掉心肺功能！
既然现有的心肺无法提供最低限度的血液循环支持，那就上外力，用体外循环来代偿！
何恒进的速度很快。
他伸手，将将主动脉和肺动脉间的间隙分开，行升主动脉套带。
然后牵拉升主动脉上的带向左，显露上腔静脉内侧，用直角钳沿上腔静脉内侧绕过其后套带，完成上腔静脉套带。
随后依葫芦画瓢，用下腔套带钳绕下腔静脉套带备用。
“注入肝素。”何恒进道。
接下来就是动脉插管了。
许秋是没资格参与这些高端操作的，他按照三毫克肝素每千克体重算了算剂量，然后跟麻醉医生一起给药。
肝素注入后，何恒进要来了七号线，在升主动脉远端迅速做两个同心荷包缝合。
“真厉害啊。”许秋忍不住道。
何恒进虽然表情严肃，但嘴角还是勾起了一些......虽然自己这位大弟子水平不咋地，但嘴巴还挺甜。
就因为他为人老实，所以夸起人来，说的都是真话，更惹人欢喜！
“继续......
“准备引流！”
总算搞定插管。
然而就在这时，麻醉医师催命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何主任，引流效果很差！”
这一刻，何恒进一直保持的镇定有些维持不住了。
体外循环建立失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选择最后一个办法——改变术式，从右侧开刀，用蚂蚁吃象的方式，一点点蚕食掉肿瘤。
等于是绕远路！
然而这种方法风险极高，而且代价极大。
患儿大概率是下不了手术台的！
这一刻，手术室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所有人都面如死灰，有种绝望的感觉。
没想到......他们准备了三个方案，最后还是用到了这个最迫不得已的法子！
这意味着，患儿的性命已经交了出去，能不能活，全看运气！
“没办法了......准备从右侧......”
就在何恒进要铤而走险时。
突然的，许秋的声音打破了手术室死一般的气氛。
“老师，能让我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