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愣在原地，悄悄挂了电话。
她恨恨地磨了磨牙，口中轻声念着顾言的名字，急匆匆地跑下楼，连拖鞋都顾不得换。
她随便在路边买了个果篮，便开着车飞快地赶到了医院。
顾言病房门开了一道缝，屋内似乎有人在交谈。
柳如烟屏住呼吸，轻轻凑近门。
“顾言，还是你聪明，那对蠢夫妻耍得团团转。”
顾言嗤笑一声，“柳如烟那个蠢货以为我对她是真爱，连把她当作宝贝的老公都抛弃了。”
“她倒是信任你，你让她往东都不敢往西，驯狗成效不错哦。”
“柳如烟总说我和她青梅竹马，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要不是她漂亮有钱，我看都不会看一眼。”顾言得意扬扬地吹嘘道。
“她那个老公也是个傻子，说捐献器官就签字，爱她爱到命都不要了！”
他们的讨论声像利剑一样扎进柳如烟体内，刺得她痛楚到崩溃。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她摊牌？”
顾言摆摆手，吸了口烟，“玩腻了再说，她现在还有点用，等到我腻了就直接……”
不等他们说完，柳如烟便重重地推开病房门。
为顾言做手术的主刀医师正在屋内吞云吐雾，见柳如烟进来，神色有些慌乱。
顾言也诧异地眨了眨眼，将烟丢在了地上。
“如烟，你来之前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是我的主刀医生，来查看一下我的状态。”
柳如烟轻蔑地勾起嘴角，满眼讥讽，“你把我当傻子吗？”
“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像不像个病人，我看你精气十足！”
顾言讪讪地挠了挠鼻子，解释道：“医生都说我回复得好，如烟，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主刀医生一边点头一边快步离开。
柳如烟将手中的果篮砸在顾言的脸上，俏脸气的涨红。
顾言被砸的发蒙，捂住额角被划出的血痕。
柳如烟却没心疼地上前查看，而是面带冰霜地看着他，“痛吗？江川比你痛千万倍！”
“我真没想到，自己居然像个蠢货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顾言，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既然你恢复得这么好，想必一定有精力上审判庭吧！”
“是你害死了江川，我要你加倍偿还，等着起诉书吧！”
柳如烟说到做到，当天便回去拟好起诉书将顾言送上了审判庭。
或许是因为心虚，顾言竟想偷偷逃离医院，却被柳如烟的人拦住。
审判庭上，顾言一直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柳如烟却不断甩出证据，指责他害我离世。
顾言却冷笑一声，“捐献书是他在你的威胁下签订的，你自己都不珍惜老公的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真是可笑，就算我和你关系亲密暧昧，但是哪条律法规定当小三犯法了？”
“柳大律师，你清醒一点，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能因为他死了就怪到我头上吧！”
“你不如自己反思一下，江川是不是因为对你失望透顶才选择这种死法。”
他一声声的反驳质问让柳如烟面色煞白，她想反驳，却无助地发现顾言说的都是事实。
我因为爱她签下捐赠书，也在对她的失望中离开人世。
柳如烟忍不住打了个晃，失去支撑一般跌坐在地。
审判席上的人都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即便顾言私生活混乱，在国外欠下巨债，可却依旧无法为他定罪。
毕竟我的死，是柳如烟一手促成。
审判结束后，顾言冲着神情麻木的她露出一抹不屑的笑。
“柳大律师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了，你别装得这么深情，好像自己很爱江川要为他报仇一样。”
“你不就是怨恨我耍了你吗？你分明是在替自己出气！”
说着，他扯下柳如烟颈间我送的天平项链，扔在地上狠狠践踏着。
“不是说送给秘书吗？你带着有什么用，从你害死江川的时候，公平就不掌握在你手里了！”
他大笑着离开。
柳如烟颤抖着手捡起项链放在心口，看着顾言背影的眼中满是坚决和快灼烧起来的恨意。
“顾言，我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柳如烟憔悴的面色，我关心地开口，“我回家给你煲点补汤吧，顾言一时半晌也醒不过来，你一直在这陪他也休息不好……”
不等我说完，她便怒气冲冲说道。
“什么叫醒不过来，我看你是巴不得他快点死，你就不用捐献植皮了！”
“江川，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签捐赠书的！”
我注意到她望向顾言心疼而担忧的眼神，我的心不断地坠入冰冷的深渊。
柳如烟专心的为顾言擦拭手掌：
“要不是顾言出国，你以为我会嫁给你吗？你现在能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别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你捐献又不是要你的命！我回事务所开会，你就在这守到顾言醒过来！”
她对顾言的珍视，和对我的不屑一顾像刺一样扎的我浑身发麻。
我晃了晃眩晕剧痛的头，低声应好。
既然这是她希望的，那我就如她所愿。
原本我还担心我死后，妻子会不会崩溃。
现在看来，有顾言陪在她身边，她很快就可以忘记我。
顾言回国后，柳如烟便整日不归家。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朋友回国，需要陪伴。
可朋友之间怎么会亲吻拥抱，手挽手逛街。
我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一时被迷了眼，心中还是有我的。
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柳如烟走后没多久，病床上就传来响动。
顾言有些茫然地睁开眼，艰难地想活动自己的身体。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全身缠着厚厚的绷带，腿部也毫无知觉。
我叹了口气，将医生的诊断念给他听。
顾言的面色逐渐阴沉，眼中露出灰败绝望。
他目光恨恨地盯着我：“江川，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如烟呢，我要见她！”
我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耐着性子解释：“如烟去事务所了，她手里还有案子，没办法一直在这守着。”
顾言却充耳不闻声音干涩尖锐，“是不是你和如烟说了什么，她才不陪着我的！”
“你就是嫉妒如烟爱我，你不就是想让她心甘情愿丢下我，回到你身边吗！”
“我告诉你，别做梦了，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只要我勾勾手指，她都会跪在地上爬过来！”
我眉头紧皱，意识到顾言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柳如烟。
他似乎自傲地将她当作自己的所有物，所以回国后才迫不及待地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这样一个人，真的值得我把如烟托付给他吗？
门外传来熟悉的高跟鞋声，顾言见我沉默不语，竟挥舞手臂自己摔下了床。
病房门被推开，柳如烟见到顾言无力倒在地上，射向我的目光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她用力推开我，焦急地将顾言搂在怀中，按下呼叫铃。
直到赶来的护士将他重新搬回床上，柳如烟才舒了口气。
顾言虚弱地张开干涸的嘴，“如烟，你别怪江哥，他只是觉得你和我走得太近了。”
柳如烟安抚地帮他掖了掖被角，“你才是同我青梅竹马长大的人，江川不过是捡了便宜而已！”
“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多看他一眼。”
“你别担心自己的伤势，是江川对不起你，他就该做你的器官库！”
下一秒，她满脸嫌恶地瞪着我：“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真是个垃圾！居然还敢伤害顾言。”
“你别想逃避移植手术，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我现在就让助理写起诉书，你等着开庭吧！”
闻到腥臭的味道，柳如烟皱着眉戴上口罩。
她看了看奋力挣扎的顾言，见他还想躲闪，拿出麻醉针扎进他体内。
“这个药只会让你动弹不得，你的意识和痛觉都还在。”
“当初你拿走江川的，我要你全部还回来！”
她割开顾言的衣服，却神色迷茫地愣了一下。
他皮肤完好，身上连一个伤口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移植手术的刀疤。
柳如烟眸中浮现怒火，拎起一旁的铁棍砸在顾言手指上。
随着他手指变成一摊肉泥，顾言只能发出刺耳的惨叫却动弹不得。
他喘息着解释，“是我鬼迷心窍，收买了给我移植的主治医师。”
“我没受伤，江川的内脏和皮肤都被我卖出去了。”
“你原谅我，我立刻去找买家把他的东西都拿回来。”
“如烟，你不是最爱我了吗，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随着他的辩解道歉，柳如烟神色却格外阴霾，仿佛被黑雾笼罩般阴沉。
顾言从头到尾对她就没有过一分真心。
他贪图柳如烟的钱财和美貌，不惜买通医生陷害我。
甚至将我的器官卖到国外。
血淋淋的真相摆在她的眼前，无论她有多崩溃，可一切都已经发生，毫无扭转之力。
她将冰凉的手术刀贴在顾言的腹部，干脆利落地划开。
我想阻止她的动作，让她不要毁了自己的人生。
可却只能徒劳地发出无人听到的呼喊。
血液喷溅在她脸上，狰狞得好似恶魔一般。
平日有洁癖的柳如烟却丝毫不在意，手上动作不停，一点点取出顾言的器官。
他起初还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吼，到最后竟疼的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
顾言渐渐闭眼倒在满地血污中。
柳如烟的脚踩过地上滑腻的肠子，将器官献宝一样放在我的灵位前。
“阿川，我替你报仇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见你一面就好。”
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换了一身衣服回到地下室。
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她穿的裙子。
柳如烟抱着我的尸体坐在地上，面色温柔地呢喃。
“阿川，你别生我的气了。”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我们生个龙凤胎好不好 。”
“你睁开眼再看我一眼吧。”
警察破门而入时，地下室满是顾言尸身腐烂的恶臭。
柳如烟却好似没闻到一般，自顾自地抱着我。
她恶意杀人，罪行严重，在庭上甚至毫不辩解，任由审判。
柳如烟被判了无期。
可她却在狱中磨尖牙刷的手柄，扎进了自己的脖颈中。
狱警发现她的时候，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可眼中却有光一般虚虚地望着半空，口中破碎的唤着：“阿川，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她闭上眼时，我只觉得浑身一轻。
爱得太深也将我伤得太深。
即便依旧放不下柳如烟，往后生生世世，我只求不再相见。
我恍然地抿了抿唇，确诊脑癌晚期后，我就注销了户籍。
往后这个世界，就没有江川这个人了。
柳如烟听到助理的说辞却更是愤怒，她用力一掌打在我的脸上。
“江川，真有你的，怕上审判庭居然还注销户籍。”
“你是不是后悔签捐赠书了？多大的人还搞这种鬼把戏，我告诉你，移植手术由不得你，你必须做！”
我的脸被打得一偏，鼻血倏地流出，我却不在意地擦了擦。
柳如烟愣了一下，表情讪讪地收回了手。
“我也没用多大力气，至于这么脆皮吗？”
见她被吓了一跳，我心紧紧揪起，轻声安慰，“我没事，可能就是昨天没睡好。”
她眼中还有着淡淡的狐疑，但仍旧是顾言因痛的吸气声中跑到病床边，再没看我一眼。
我无奈地闭了闭眼，轻轻将一个饰品盒放在一旁的桌上。
“如烟，我回去收拾一下家里，你别累到。”
她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就围在顾言身边端水递药。
我走后不久，柳如烟才发现桌上的饰品盒。
她犹疑地打开。
金色的项链映入眼帘，吊坠是一个小小的天平。
卡片上是我亲手写下的祝福：
老婆生日快乐，希望柳大律师有案必胜，永远手握公平。
柳如烟僵住了，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似乎她的每个生日、纪念日，江川都会用心地准备礼物送给她。
可她似乎从没给他送过一件礼物，甚至连结婚纪念日都丢在了脑后。
顾言见她神色不对，伸手抢过项链。
他眸色渐深，眼角挤出几滴泪水，“如烟，江川总在送礼物这种事上积极有什么用，浪漫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比起来不值一提！”
说着，他将项链重重扔进垃圾桶中。
柳如烟却没察觉到他忘记伪装虚弱的模样，而是冲上去徒手翻起了垃圾桶。
她支支吾吾道：“做工还算精巧，刚好送给我秘书。”
可眼神躲闪间，她却将项链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一直到手术前，柳如烟都没回过家。
我本想最后和她一起吃顿饭的心愿，终究没有实现。
手术这天来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移植手术前，柳如烟不自觉地捏了捏衣服上的口袋，柔声道：“江川，我请来了业内专家主刀，手术成功率很高，你别怕。”
“等你醒来，我就在你身旁。”
看着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我心中却只有苦涩。
微微牵动嘴角，我笑道：“皱眉就不好看了，以后你要常笑一笑。如烟，岁岁安宁。”
她红唇微启的愣在原地，双眼通红地看着我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关门的一刹那，柳如烟突然挡住门拦下主刀医生。
“我老公会有生命危险吗？”
主刀医生有些不悦。
“柳律，我们非常羡慕您丈夫有您这样的老婆，您对他的爱我们都看在眼里。”
“这个手术我操刀过很多次，如果没有太大意外的话是没问题的。”
柳如烟这才缓缓退出手术室。
她心里，竟然也会为我慌乱。
手术到一半，手术室突然快速进出很多慌乱的护士。
柳如烟的心立马揪了起来！
她抓住跑出来的护士，“什么情况，我老公是不是出事了?”
护士却道：“放心，你丈夫手术很成功。”
可柳如烟不知道，她在医院对顾言体贴照顾，医生护士都以为他才是她的老公。
顾言的手术自然很成功，失败的是我的手术。
也不算完全的失败，至少器官都成功采取，只是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冰凉的尸体。
手术室的灯熄灭，顾言被送回病房看护。
而我却迟迟没有出来。
柳如烟一直在门口等着，直到主刀医生出来后，她连忙拦住医生。
医生说道：“恭喜您柳律师，您丈夫的手术非常成功，但是可惜的是器官捐献者手术失败，刚才没能抢救成功。”
在工作人员让我入土为安的劝导下，柳如烟才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家中。
她说要回家给我选一套好看的衣服带过来。
她回到家时，家中还是温馨的样子。
墙上挂着我们的合照，我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身后是碧蓝色的大海。
沙发上的抱枕是我们一起挑选的，我最喜欢抱着它看电视。
柳如烟眼眶愈来愈红，她呼吸都变得格外炙热。
她打开冰箱想喝口水冷静一下，可冷藏层满是水果蔬菜，还有我温馨的提示：知道你不爱吃青菜，但是为了营养，记得让保姆给你做。
她喉头一哽，口中溢出破碎的呜咽声。
柳如烟再也忍不住，冲回卧室，趴在床边不住地抽噎。
我的睡衣还整齐地摆放在床头，仿佛我这个主人随时都会回家穿上。
她颤抖着手打开衣柜，想取出我的衣服，习惯性地喊了一句，“阿川，你今天想穿黑色还是白色的西服？”
话音刚落，她自己都沉默地垂下了眼眸。
水珠在下巴处汇聚，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
我想为她拭去泪水，却只能无助地一次次穿过她的身体。
柳如烟的余光扫过床头柜上的药瓶，一直到手术前我都在吃癌症止痛药，压制自己头部的剧痛。
可她一直没回家，专心致志地陪着顾言，自然也没能发现我的药。
紧紧攥住药瓶，无助地跪在地上，“阿言，是我没关心你的身体，我早该发现的。”
我苦笑一声，莫名其妙流出的鼻血，洗手盆里没清洗干净的血渍。
柳如烟不是没发现奇怪的地方，只是当时她满心都是顾言，对我不够在意而已。
她一点点翻看着我的东西，仿佛这样我就还在她的身边。
直到她看到书房电脑桌上的档案袋，才犹疑着拆开。
照片散落在桌面，顾言和金主以及各个出轨对象的照片映入她的眼中。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连牙齿都在打着颤，嘴角被牙齿咬出血珠。
她强撑着打开顾言的调查报告，仔细地翻看着他在国内外的经历。
最后她的视线停在了最后一句话上：顾言从缅北偷渡回国。
柳如烟向来聪颖过人，不然也不会成为江城毫无败绩的律师。
她一眼就察觉到奇怪的地方。
可还未等她思考，顾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委屈地撒娇：“如烟，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我醒来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我好想你。”
“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多亏了你。”
柳如烟却声音冰冷，没像往常一样温柔哄他。
“顾言，你最该感谢的人是江川。”
“我还有事，就先不去陪你了。”
她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却忘记按断电话。
顾言似乎也没有发现电话还在接通的状态，他和什么人嬉笑着：“我是要感谢江川，又让我们大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