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艳楼的姑娘，有许多，是自小就被卖来的。

学了十多年讨好男人的东西，我连幼时的姓都忘了，更别说家乡。

思来想去，我决定去衡州。

并不是因为宋明朗曾说过衡州风景秀丽，居住宜人，他想去那里养老。

纯粹因为我喜辣，衡州适合我。

于是我轻装上路，跟着漕帮走了一段水路，又雇了镖局一路南下。

终于赶着秋日的尾巴，到了衡州。

忙碌了几日，好容易安顿好，我决定去茶楼放松一下。

却没想到，这天下竟不算大。

刚落座，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口中的故事曲折婉转，感人至深。

正是当初宋明朗一笔一划，亲自写出来，又亲自润色的故事。

衡州民风淳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对于其中状元郎和青楼名妓之间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走在一起的故事，格外唏嘘。

言语间，多是感叹祝福。

下一刻，那说书人润了嗓子，神神秘秘道：

“这故事，那可是有原型的！”

“说的，正是京城的状元郎和名妓入婳的故事，听说啊，他们二人上个月成亲了！”

“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茶楼里炸开了锅。

我置身处地，仿若外客。

京城的消息传得太慢。

他们不知道，宋明朗，拥有真正的女主角了……

11

衡州的日子，总体来说非常不错。

风景宜人，吃食美味。

不知是不是生活不再有那么多的压力，若从前我的善良是在伪装。

如今看见街边乞儿，随手扔出的两个铜板，却是发自真心。

想来，我也有些理解顾琉珠的善良了。

在爱里长大的人，天生比旁人更会爱人。

她和宋明朗，确实会是一对天作之合。

近日我与邻居的红俏
着唇一张一合的顾琉珠，饶是她无辜，我也难以自制地生了恨。

“多谢顾小姐为我解围。”

或许这就是我和女主的区别。

哪怕心中嫉妒地牙痒痒，我还是在被放行后扬起笑，随着顾琉珠走了进去。

7

这场宴会，和我预想的一样。

贵女们对于在自家长辈口中时常出现的宋明朗很好奇。

连带着对我也多了几分探究。

我保持着在宋明朗面前的纯善无辜，却又因珠玉在前，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

“我怎么瞧着，入婳姑娘……”

东道主的陆家小姐似笑非笑，在我和顾琉珠身上打量了一圈。

“入婳姑娘与顾小姐，有几分相似呢？”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忽地抬头，眼底的寒光几乎要藏不住。

下一刻顾琉珠及时出声，让我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皱眉。

“陆小姐说笑了，我虽流落在外多年，却是爹娘亲生的女儿，入婳姑娘身在青楼，与我又能有什么交集呢。”

隐秘的，带着嘲讽的笑从四处落在我身上。

让我似乎又回到了在百艳楼的日子。

没有自我，没有尊严，任君采撷，任人践踏。

本以为有了宋明朗做踏板，从此就能脱离苦海。

直到顾琉珠出现，似是在提醒我。

这些日子的美好，都是我偷来的。

终有一天，事情败露，女主会回到她应得的位置上。

而我，还会归于泥潭……

“入婳就是独一无二的入婳，她就是她，和谁都不相似！”

我听到了自己有力的心跳。

似乎下一刻就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扑火一般飞去身后人身上。

大红的官袍在我面前晃眼而过。

宋明朗额角带汗，似乎下了朝便匆匆而来。

一如当初在柴房，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人人都说我命好。

青楼出身，却得了当朝新贵宋明朗的青睐。

惹得他为我赎身，为我抬籍，为我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迎娶我做妻子。

他说：“婳婳，我是为你而来的。”

没人知道，我的夫君是个攻略者。

我机缘巧合之下听到他的心声，将计就计，扮作他口中女主的模样。

使劲浑身解数得到他的关注。

可惜的是，成亲那天，他终于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真正的女主美目含泪，一身嫁衣临街对峙，沉默不语。

于是我的夫君将我扔在宋家大门前，随女主而去，传出一段佳话。

而我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后来，宋明朗雨中跪了一天一夜，求我踏进宋府大门。

可惜，为时已晚。

1

一路喜洋洋的礼乐声停下，临街百姓，看热闹地往前挤。

满座宾客好整以暇，准备看戏。

我藏在绣了鸳鸯的红盖头下，感受着停下来的队伍，和最前方的沉默。

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牵巾，掌心冒出细密的汗。

一片寂静中，手的那一头忽地被松开。

大红的锦缎掉在地上，另一头，只剩我傻愣愣地牵着。

“低贱的麻雀，还想着她那凤凰梦呢……”

刻薄的话传进我的耳朵，一石激起千层浪。

越来越多的话将我整个人几乎压进了泥土里。

放在从前，宋明朗一定会将我挡在身后，震慑所有试图拿我的身份说事的人。

可如今……

“宋大人果真选了顾家小姐！”

“长眼睛的人都会选择家世清白的顾小姐吧，谁知道一个不干不净的妓子娶进家门，会惹来什么祸患……”

马蹄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还是输了。

因为，我的夫君已经驾马，带着真正的女主扬长而去。

不知
姐姐走得近。

她人脉广、路子多，与我许多想法不谋而合，一起赚了不少钱。

最初我们是因为生意相识，后来发现，我们的爱好也不尽相同。

时常约着一起打叶子牌。

入婳的名字因为话本的风靡变得有些瞩目，红俏问我名讳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的，我说我姓宋。

她便笑容愈发灿烂，叫我宋妹妹。

像今日一样，无比寻常的日子，我们在院子里打牌。

最初鸟儿惊惶的叫声没能让我们警惕。

和了一把牌，我感受到桌子在晃动。

正要抬头打趣，是谁输了牌不服气。

却对上红俏惊恐的目光。

下一刻，天旋地转，地动山摇。

百年难遇的地动，突然就发生了。

“入婳！”

似乎听见谁在喊我。

我被埋得有些深，听不清。

12

或许是生死之间，人的想法会更平和一些。

浑身被压在黑暗里动弹不得，透过细微的一点光，我得以正常呼吸。

听着耳边隐约传来的哭声，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

其实小时候的记忆我很模糊了。

只记得，那年也是家乡遭了劫难。

家里揭不开锅，又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

阿爹把我牵出家门那天，阿娘蒸了满满一碗的豆饭。

香得我犯迷糊，大口大口吃完，就被阿爹带走，牵给了人牙子。

人牙子捏捏我的脸，掰开我的嘴巴，看着我瘦骨伶仃的四肢，不甚满意。

我大着胆子争取，说:

“我还小呢，长大了就好了。”

于是我坐着他的驴车，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繁华的京城。

遇见了妈妈。

她不满意我，皱着眉想拒绝。

我闻着楼里溢出来的香味和热气，主动说道：

“我什么都
/p>
下一刻，便抬头，柔韧又坚定：

“别担心，明朗。”

“小姐们都是好人，不会为难我的。”

“我要去，我不想你难做。”

我轻声道。

果不其然，看见了他愈发愧疚心疼的模样。

“可恶啊！我的小仙女谁都不能欺负！”

“婳婳，我会来接你的。”

他说，眼睛里满溢的温柔几乎要将我溺毙。

我愈发不想放手。

却在到达目的地后，恨不得回到这个时候，不让宋明朗来。

那站在我面前，言笑宴宴的，不是女主又是谁！

6

怎么确定顾琉珠是真正的女主呢？

答案很简单。

我被关柴房前，百艳楼新进了一批姑娘。

其中一个格外漂亮，妈妈是准备当作花魁苗子来培养的。

那姑娘我远远看过，美是美，就是脑子不好使。

竟敢当着妈妈的面直言不讳，说百艳楼是个吃人的魔窟，妈妈和所有被驯化的姑娘们都是刽子手。

因此，被妈妈勒令关进房间不准放出来。

当初因为宋明朗来得太突然，我便没有想到这一茬。

只当那人没遇见宋明朗，现在应当还在百艳楼挣扎求生。

却没想到，顾琉珠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我面前。

身份是顾家走失多年的宝贝千金。

还在我被贵女们刻意刁难，阻拦在门口时，出声解围。

“入婳姑娘曾经是青楼女子又如何？那也是被逼的。”

“她也很可怜的，大家就放过她吧……”

美丽的脸庞为我垂泪，放在以往，我肯定有心情观赏几眼。

可如今，她的泪却像是悬在我头顶的一把剑。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将我扎个透心凉。

看